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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要緊東西他從不隨身攜帶。只是他有些緊張(背都繃得有些痠痛)。也許是因為月光不時被雲遮住,也許是夜裡風涼。他覺得弄堂對面的樹後有黑影,他停住腳步,點菸,側肩歪頭攏起雙手,像是生怕從東面黃浦江吹來的夜風吹熄火柴。月光瞬間籠罩樹冠,宛若銀紗從黢黑虯曲的梧桐枝垂掛下來,照亮歪身靠在樹幹上的那團東西,只是一輛小小的推車而已,月光甚至照亮車身上的油漆大字,代乳豆漿,上海特別市政府衛生處為改善市民體質正在大力推廣的健康飲品,營養豐富物美價廉。進到窄弄,身後沙沙一陣響動,他扭頭,只看到房簷上的野貓,隱身之前似乎還轉頭看他一眼,兩點碧綠在黑暗的半空裡閃爍,大約一兩秒鐘之後,才消失。
連老七開門時望著他的表情都讓他心裡一跳,神態舉止說不出是意外還是期盼已久。不是他自己緊張,就是老七緊張‐‐當然是他自己。
等到一進門,眼前的景象就讓他鬆弛下來。桌上是一大盆白粥和兩小碟醬菜,碎花布窗簾擋住從木窗縫隙裡鑽進來的涼氣。老七轉瞬就脫個精光,只剩一條繡花兜,蹲在床後窸窸窣窣,又坐馬桶又洗屁股。
他坐在桌旁抽菸,老七收拾停當,過來幫他解釦子。柳肩上有股梔子花的香氣。
他覺得這一陣驚慌失措毫無來由。
他先抽菸,又喝粥。抽出座下椅墊放到旁邊椅子上,再拍拍,不讓老七上床,要她坐在身邊。誰可曾想到,福致里老七也會這樣乖順聽話。那全都是因為他顧福廣自有一身氣度。&ldo;陰森森坐在那裡像個大亨&rdo;,老七對顧福廣說過這話。他剛開始笑,她卻又接著說:&ldo;後來才曉得你不是大亨,是殺頭胚。&rdo;
本埠新聞欄的標題總是讓他產生某種虛幻的安全感:市府嚴令查禁虯江路酒排間。店夥誘姦老闆娘‐‐小字標題是&ldo;猛不防老闆床底扒出姦夫淫婦並解司法科&rdo;。
東升旅館淫窟被罰。
王雲五綁案首犯昨日槍決。
法租界貝勒路持槍歹徒被當場擊斃。
他像是渾然忘記老七的存在。他埋頭喝粥,偶爾掃一眼報紙。她毫不在意,總是如此。她就像他豢養的一條小狗。女人,總是有她的魔星。況且他救過她。她不過是一念之差,在那張支票上添一個&ldo;0&rdo;。人家就找上她。要是好聲好氣,說不定她就會把多拿的錢還給人家。但不是這樣,他們恐嚇她,惹得她無名火起,要到小報上曝光,讓那傢伙丟臉。於是一群橫壯男人闖進門來,要不是他正好在那,別人就會取她小命。誰知道呢,也許拿石灰水破她的相,也許拿蒲包捲起她,扔進黃浦江。要不是他正好在福致裡(八個多月以來她一直都覺得好奇,為什麼他正好在那?)。因為有他在,因為他把槍拍在桌上,那幫傢伙只好安靜下來,跟他談判,要不是因為他突然站起身,用腳勾倒椅子,把那個拿著西瓜刀從背後沖向他的傢伙絆得踉蹌幾步,又一個肘錘撞到那傢伙下巴上,讓他滾翻在地,別人哪會這樣輕易離開?哪會扔下一句&ldo;井水不犯河水&rdo;就揚長而去?
所以他讓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他喜歡看她,她就赤身裸體,給他端茶倒水,好像這五月天的夜裡一點都不冷,好像她是洋娼館裡的白俄妓女。他要她幫他藏好一支手槍,她就會把槍壓在床褥底下,如果那是她男人的命根子,那也就是她自己的命根子,如果那可以給她的男人壯膽,那就足以給她自己壯膽。她既可以當他的一日三餐,也可以把自己當作送給他的禮物,如果他一時氣餒,她還會在床上叫得更響,喘得更急,好讓他豪氣頓生。他是她的男人,所以他讓她傳話,她就傳話,儘管她曾告訴他,一看到馬立斯小寶那布滿紅筋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