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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場一片混亂,她卻沒像尋常路人那樣駐足觀望。她扭頭就走,疾步離開,趁亂穿越巡捕房設定的封鎖線。他全看在眼裡,她跟在年輕人背後,她把目標丟失。
他想起少校有關情報員想像力的論斷。他覺得自己單靠想像力就把過街樓視窗的女人與軍火交易聯絡起來,進而猜出過街樓就是那天夜裡他們碰頭的地方。的確夠得上當個合格的情報員。他原本被迫暗中窺度特蕾莎行蹤(目標僅僅是她一個人),其餘的人都伴隨她而來,進人他的視線,是附帶的,是次要人物,是他絞盡腦汁時的應急招數,是故事難以為繼時的替代角色。等到他看見這女人,頃刻之間,所有人物在他的頭腦中全都各自找到恰如其分的位置。
不過這會他把他的想像力用在猜度她驚慌失措的心情上‐‐
趁著巡捕們亂作一團,他獨自一人跟在女人身後。她在紅磚砌牆的陰涼深巷裡疾走。磚牆下半截用水泥塗抹,沾滿褐色的水鏽和墨綠的青苔。陽光下,幾縷飄舞的棉絮掉落在頭髮上‐‐此刻是燙卷短髮。船上那會,她梳著愛司頭。旗袍比薄呢大衣略長出一截來,鵝黃和綠色的格子。轉過夾弄時她的身體向左一側,頭部向前略傾,好像轉彎那頭有一張她熟悉的面孔,值得用這方法來讓人家大吃一驚。等到她手臂一擺,從牆角消失的那一瞬間,米色的大衣下像是有條鯉魚在扭動。
那天早上第二次再來貝勒路,一看到那女人站在視窗,他就猜出故事的一大半。出於某種他自己這會還弄不清楚的原因,他沒有對馬龍說實話。
連脾氣最古怪、從來都是板著臉的安南巡捕也不再讓他害怕,這得感謝少校。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快活地朝安南巡捕叫嚷,用的是法文,沒人聽得清他到底在說什麼,也沒人想搞明白。
她朝他瞪眼,但還是順服地跟著他走。他帶她轉上一條鵝卵石小道,兩旁是齊膝高的圍欄,圈著草坪,小路穿越草坪,通往荷花池。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也許因為他在船上看到她掉眼淚,也許因為他並不認為一位美貌婦人也有可能是致命的,也許因為他總是隔著鏡頭去看待那些讓人恐懼的危險事物。可少校告訴他,這些人是共產黨,金利源刺殺案是共產黨乾的。
&ldo;你倒沒帶著照相機?&rdo;她突然回過頭來說,沒意識到這個毫無意義的問題近乎坦白承認。
她茫然注視著池塘邊的水草,注視著灰喜鵲。
&ldo;那麼你想起我來啦?&rdo;他自己也想起那些海上景色,在陽光下泛著銀光的魚群,用灰綠色帆布遮蓋的救生艇,甲板上的胡桃木小桌。她怏怏不樂,驚訝地看著他的照相機,惱怒地扭頭離去。
此刻她也同樣惱怒。她一言不發,試圖用最冷淡的方式掃視他一眼,轉身便走。
小薛在她身後說:&ldo;那是我的職業,我是攝影師,嗯,攝影記者。&rdo;
這當然不是說謊。他一直都在把照片賣給報館和通訊社,何況是現在。少校說,你不妨有另外一個職業。我也可以給你一個巡捕房的番號,那你就要從下級探員幹起,按年資提拔。但這裡是政治處,我可以破格錄用情報人員。適當的時候,如果我能夠在你的述職報告下面加上幾條評語,租界警務處可以直接讓你當探長,甚至督察長。所以最好的辦法是你有個公開職業,暗中來幫我做事。
少校打兩個電話,約人家到法國總會喝上幾杯。第二天《le journal shanghai》1的主編就讓人送信給小薛,他一到報社的寫字間,就有人把聘書交給他,還遞給他一盒燙金的名片。卡片上一面是法文,一面是中文。
她腳步一頓,猶豫片刻,猛然轉頭,眼睛裡閃耀著奇異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