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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ldo;伊莎貝拉之花&rdo;,一家雪茄菸草公司。
九
民國二十年六月七日晚九時二十五分
樸季醒藏身在邁爾西愛路高階定製洋裝店的門洞裡,低垂的雨篷把路燈的光暈遮擋在外面。他看著車子駛過,他看到陳先生和林坐在汽車的後排座位上。等汽車開出兩三百米,他才疾步趕上去。九點過後的這半個小時,恰似一段幕間休息時刻,街道空空蕩蕩,稀疏的梧桐樹影間只有夜風穿過,溫暖潮濕,還帶著點腐腥味,像是有頭巨獸藏在夜空的哪個角落,因為吃得太飽,正在不住喘息。整整兩分鐘內,邁爾西愛路上就只有這輛汽車駛過。法國總會圍牆後的樹林裡傳來一兩聲貓叫。
他看到汽車緩緩停到路邊,他又等待一兩分鐘,確定在那輛出租汽車後沒有異常,沒有鬼頭鬼腦的尾巴,這才走過去,鑽進車,坐在前排司機座邊上。汽車再次發動,他解開衣釦,點上香菸,很快吸掉這根煙的三分之一,好像他從未離開過他們,好像他一直就坐在車上。
樸是韓國人,年輕的劇團演員,分配給他的都是些小角色。在上海,他加入一個韓國激進小組。在團體中他卻扮演一個個重要角色。他在中國東南沿海的島嶼間奔波,舟山,香港,有時還會跑到海防和檳榔嶼。起初,他那夥人確實得到莫斯科的財政支援。他自己還曾在伯力接受過三個月的課程訓練。可是不久以後,樸所屬的團體受到另一些韓國人(那幫人在海參崴和伊爾庫茨克活動)的排擠。在莫斯科,突然之間舊的原則受到質疑,當務之急,是要保衛蘇維埃?還是繼續世界革命?結論作出之後,老的機構部門必須重組。樸的小組突然失去來自莫斯科的支援,也不再接到任何指令。他們冒險派人出滿洲裡,在莫斯科的會議桌上朝人家抗辯,討論極其激烈,甚至有人在會議現場動拳腳(據說動手打人的正是樸的哥哥)。
後來就有傳言說,公共租界巡捕房正是在接到某個來歷不明的舉報電話之後,才會在那天深夜派出大隊人馬,衝擊呂班路朝鮮激進分子的開會現場(樸的哥哥當時掏槍反抗拘捕,被當場擊斃。)。而這個舉報電話,有人懷疑與海參崴的韓國人有關。老顧卻對樸說,不要太輕信傳言,公共租界的英國巡捕向來很狡猾,也許是故意釋放的煙幕。樸的組織損失慘重,要不是老顧收容,他幾乎走投無路。
車子調頭向東,兩側是法租界高低連綿的磚房,裝著木柵門的弄堂。樸季醒指揮司機不斷在岔路口轉彎,時不時朝後視鏡張望。剛剛在餐廳座位上,他偶然抬起頭,看見臺階上門廳外的黑暗中閃過一個人影,他有些疑心。他不敢大意,他受過嚴格的訓練,懂得所有的盯梢技術。
汽車轉到貝勒路1上,停在弄口。街對面有家日用雜貨五金鋪,還沒合上門板。櫃檯內外各站著一個人。裡頭是老闆,正在撥打算盤,頭頂上懸掛著成串的木夾,一排鐵勺,幾隻不知用途的鐵絲網框。小夥計站在櫃檯外,才六月份天氣,上半身就赤膊,腰上扎著段黑色布條。
一下車,樸就讓自己消失在沿街房屋的陰影裡。林帶著客人進弄堂,弄內沒有燈光,他們向左轉入橫弄,進門。他聽見兩雙皮鞋踩到樓梯上。他知道那條樓梯很窄,也很陡,樓梯間很黑暗。他躲在過街樓下,牆角。聽到頭頂上房間一側的敲門聲,走路聲,拖拉桌椅的聲音。
又過大約十分鐘,他從角落裡走出來,轉身進那幢房子。房間就在過街樓裡。他推開樓梯口的雙扇合頁門,冷小曼守著房間外的過道,坐在一隻小凳上,眼睛盯著小煤爐上那壺快燒開的水。她抬頭看看他,又低下頭想她的心思。
他走進房間,客人坐在桌旁,靠窗。顧福廣在桌子另一側。一襲灰色直貢呢長袍,橡木銅盆帽放在桌上。林培文站在客人身後,站在視窗,掀開一角窗簾向外張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