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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的姑娘,我連忙道歉:“姐姐對不起。”
白茫茫水氣裡,她淡淡道:“沒關係。”
我輕聲問:“姐姐叫什麼?家鄉哪裡?”
她停了停,還是輕聲回答:“許和子,江西吉安。你呢。”
“我叫陸宛音,餘杭人。”我答,“不如我們認了姊妹罷,日後互相扶持。”
浴罷更衣,一色素襦碧裙,溼發輕綰,攏手胸前,魚貫而出。卻聽背後一聲悶響,頃刻聽見有人驚呼:“不好啦!”
緩然委地的一位宮人正是和子無疑,碧裙微綻。漸有一簇鮮紅灼人眼目,自她腕間衣袖洇出。宮人驚怕,很快讓開,驚道:“怕是活不成了!”
尚儀局女官冷然斥責,命我們繼續前行。我愕然,根本挪不開步子,怔怔看和子被兩位年長女官攙扶起來,鮮血滴滴,無聲浸透裙裾。清亮無塵的地面不留一痕。
沒有人敢回頭一顧,我卻依然愣在原地,因此遭到女官嚴厲懲罰。
是夜,內教坊後苑,高舉盛水銀盆一個時辰。若有一滴水濺灑,監守一旁的女官就會狠狠鞭笞。
“這第一樁教訓,就是要讓你明白,人在宮禁,身心需受完全的管束,決不可偏差逾越,自作主張。”
一個時辰後,女官用毫無波瀾的語調說。
早已失去知覺的雙臂在血液回流中漸有痛感,還要端端正正叩頭答謝才能回到居所。
“你不是關心那位同伴麼?她還沒有死。就由你來照料她。”女官走出幾步,忽而說。
我凝神屏氣,跪送她們離開,直到絲履裙裾拖過地板的簌簌響聲遠去不聞,才踉蹌起身,勉強扶著廊柱,一步一步挪回住所。
內房一片細細鼾聲。走入隔壁掌燈的一間,幽微燈火映著鋪席上臥著的和子。
席邊傍燈針黹的是一位鬢髮斑白的宮人,她見我來,並不多言,只遞過熱帕,示意我揉搓腫脹的雙臂。
和子膚色蒼白,身量形容都比我年長。雙目緊閉薄唇沒有一絲血色,受傷的腕子包紮得密密實實。夜半清涼,老宮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離開。逼仄房中,只有我們兩人,守著昏燈捱過入宮之後的第一夜。
她應該沒有睡著,因為長睫分明抑制不住微顫。我試圖與她說話,然而許久都是沉默,連一句寬慰也沒有。
瞌睡起來時,忽然聽見微有呻吟。再看她面上泛作一片病態潮紅,用手一試竟是滾燙。惶然走出,看到值夜的宮人便跪道:“她,她不好了……”
值夜宮人提燈過來探望,看了看說:“沒事。”
心有哀楚,優柔不去。
值夜宮人道:“她是自己求死,這樣的姑娘宮裡每天都有,不奇怪。”說著提燈離去。燭火幢幢,苑內林木鬱郁森森。
也只有回到她身邊,牽起她的手,試圖消去她上揚的體溫。
“哥哥。”只聽她怔忡迷糊著低喃一聲,陷入昏迷。
我緊緊握住她的手,只怕一不小心,她就死去。
當初母親病重,也是這樣的夜裡。我握緊母親的手。後來卻困了。一個驚醒,已聽見滿屋哭聲。爹爹說宛音,娘已經過去了。我大哭,鬢鬟披散,以為正是因為我沒有拉住娘,娘才悄悄走了。
和子(1)
晨光初破,教坊中已一片生機。櫛沐盥洗後,宮人們練嗓,練舞,練琴。歌聲時有高亢入雲,時有低迴纏綿。
有同伴偷偷溜過來看我:“你不走麼?我們今天要開始習曲了。”
“她還沒有好。”我憂心。
“有娘子們照料啊。”那姑娘趁人不備想要拉我衣袖,“妹妹一夜沒睡?模樣好不憔悴。”
“姐姐快去罷。”我抱歉,“尚儀沒有說允許我擅自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