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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爾夫撰述的文藝批評起先大都發表於《泰晤士報文學增刊》與《紐約先驅論壇報》等報刊上,因為她是特約撰稿人。以後結集,題為《普通讀者》(兩卷,1925,1932)。這是作者自謙,意為這些文章是一個普通讀者所寫,任意鑑賞,信筆拈來,並非嚴肅的論文。其實,這正是女作家評論的特點:獨抒己見,揮灑自如,夾敘夾議,機趣橫生,娓娓而談,毫無說教或枯索之嫌。在所有評論中,代表性的力作有四篇:除了上文所引《貝奈特先生和布朗太太》以及《自己的房間》之外,乃是《現代小說》與《獨木橋式的藝術》。這幾篇和大部分評論,在她去世後,由李奧納特彙編成《弗吉尼亞·伍爾夫文集》(四卷,1966—1967)。
在女作家三十餘年筆耕生涯裡,貫串著一出悲劇,使她身心交瘁,創作蒙受損害;即她反覆被憂鬱症侵襲,屢次瀕於精神分裂,終於絕望,投河自盡(5)。
實際上,每當伍爾夫完成一部小說,病魔便來糾纏,困擾不堪,幾乎精神崩潰;但每次她都竭力挺住,同病魔周旋、搏鬥,復原後又以更大的熱忱投入寫作。這種獻身於藝術的韌性,同喬伊斯晚年瀕於失明而堅持創作的毅力足以媲美了。從另一角度來看,也可以說她致力於創作是為了戰勝病魔,追求解脫吧。
儘管伍爾夫寫作時神志清醒,但痼疾的陰影勢必在小說與文章內隱現,甚至相當濃重。譬如在《達洛衛夫人》裡,當女主人公克拉麗莎在晚宴將散席時,聽到賽普蒂默斯自殺的噩耗,立刻覺得自己“很像那陌生的年輕人……多奇怪,對他毫無所知卻又那麼熟悉”。同時,她猜準了那青年是跳樓而死的,迫使他尋短見的是佈雷德肖之流。所有這些感觸與想象,在一定程度內,折射了作者的心境。
小說並非自傳,其中人物不等於作者,然而,作者的經歷和思想感情會以間接而曲折的方式,移植在某些形象及細節內。在這一點上,克拉麗莎與賽普蒂默斯影射了女作家的複合性格以及內心衝突。具體地講來,克拉麗莎代表作者樂生、理智與隨俗的本性,特別體現在她同丈夫理查德·達洛衛和情人彼得·沃爾什的“三角”糾葛中;經過不少波折與再三權衡之後,克拉麗莎終於嫁給平庸而可靠的議員達洛衛,捨棄了心地淳厚、耽於幻想而不諳世故的“浪子”沃爾什,儘管未能忘情於他,即使在他浪跡天涯(印度)之時,也念念不忘。
另一方面,賽普蒂默斯則象徵女作家內心深處孤傲、高潔和厭世的情緒。事實上,伍爾夫曾在日記中透露,她要“探討瘋狂與自殺的根源,比較常人同狂人各自心目中的世態”。按這本小說最初的計劃,並無賽普蒂默斯這一角色,最後自盡的乃是克拉麗莎;以後,作者改變初衷,增加了那年輕的“瘋子”,為了讓他體現“狂人的真諦”,而克拉麗莎成為“正常的真理”的化身。其實,前者更真切地映現了作者的深層心理。她還在日記中流露,她曾聽見鳥兒用希臘語啁鳴,正如賽普蒂默斯的幻覺。此外,她在第二次精神危機中,也如小說裡那狂人的結局,渴望跳樓,一死了之。
疾病的消極影響不僅表現在內容上,並且從文體中也能看出蛛絲馬跡。無論在小說或論著內,伍爾夫的文筆時常是即興的、跳躍式的,似乎心血來潮、一揮而就,或顛來倒去、自相矛盾;某些評述條理不清,論證不夠嚴謹,引語有些失實。固然,這種風格可謂意識流的特徵,但也是神經質的缺陷吧。
長期的精神抑鬱以至幾乎錯亂,乃是伍爾夫厭世的一個重要因素。當然還有其他原因,尤其是動盪的時代、紊亂的社會以及植根於異化的思潮,也起了很大的反面作用。伍爾夫經歷了兩次世界大戰,殘酷的烽火使她震驚,尤其是法西斯對倫敦的反覆大轟炸,更使她震撼不已,甚至想象希特勒很可能勝利,到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