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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讓我們洗心革面,改過自新,很多人做到了。如果裝裝樣子,我大概也能誠懇悔過,好好畢業。但我沒有。」她向蘭波微笑了一下,「我不相信對我很好的老師和指導員都是無惡不作的混蛋。如果帝國是邪惡的化身,那麼在我面前死掉的人都是為了什麼死的?我為什麼被生下來?又是為了什麼活到現在?」
「而且,大概你們也沒意識到,但是這裡教的那一套有些時候聽起來和我從小聽膩的那一套非常像,只不過換了幾個概念。誰知道這裡逼著我們相信的東西會不會又是一場騙局?」
「前兩位教官很不喜歡我的這些問題。所以我也不喜歡他們。」
「於是斯坦成了我的新指導教官。」
那團側身像似的雲朵又成了斯坦尼斯拉夫·斯坦的形狀。
第一次見他時彌雅眼前也是一張側臉。背景不是接待室的雪白牆壁,是更隨意令人放鬆的教員辦公室,已經入冬,室內有暖氣,窗戶上蒙著水汽。斯坦聽到腳步聲,緩緩轉過頭來。
他的面貌其實頗為英俊,但腿疾和眉間隱約的愁苦都令他顯老。他原本有志於教職,最後在一家印刷廠當文員。印刷廠當然在戰爭最後幾年倒閉損毀了。壞掉的腿也是轟炸的饋贈,那種情況下他算輕傷。不知道他怎麼在戰後輾轉到了改造營當教官。所有照片上,他都一副抑制著皺眉衝動的古怪表情,如同在挖苦畫面外的看客。
彌雅將目光從天幕上收回。
蘭波神情嚴肅得讓她有點想笑。
她便冷不防岔開話題:「你知道嗎?他姓斯坦,而斯坦尼斯拉夫的暱稱也是斯坦。所以我叫他斯坦的時候,兩邊的意思都有。」
蘭波的唇線繃得更緊。
「一開始他對我很好。他會認真聽我說話,回答我的問題,」彌雅臉上淡淡的微笑突然消失了,「他還教我讀書,怎麼鑑賞詩歌,怎麼掂量一本書的好壞。他好像什麼都讀過,也什麼都教我,只禁止我再去碰帝國時代作家們的作品。我沒有特別討厭他,還算配合,也想過是不是就那樣畢業算了。」
「斯坦是南方人,父母很早就死了,姐姐是他唯一的親人,她教他讀書寫字,就和後來斯坦教我一樣。在家鄉併入帝國的時候,他的姐姐被帝國軍強暴。發現懷孕之後,她自殺了。」
「他將姐姐留給他的一切教給我,」彌雅停住很久,眼神和聲音一起變得空虛,「也許他想要的就是把我雕刻成她的樣子,然後再把我砸碎。就像她被摧毀一樣。養育我的一切對斯坦的姐姐施暴,他就以這種方式報復回去。」
蘭波沒有打斷她。但他的呼吸聲變得急促。
彌雅背過身去。她張了張口,卻發現自己只能將許多事省略。
對蘭波開口前她以為自己準備好了,已經可以事無巨細地說出來,不會有太大的情緒波動。但那些已經快要出口的細節就那麼卡在喉管深處,吐不出來,扎得生疼。她聽見自己呼氣的聲音。吸氣,吐氣,吸氣,但感覺根本沒有空氣吸進來,缺氧一般,頭暈目眩,被鐵絲網整齊分割的天空搖搖晃晃。
「彌雅,不用再說了。」蘭波的聲音來到她身後半步的地方。
「不,我要說!」
閉上眼,彌雅就回到某個下雨天。外面不見人影,她渾渾噩噩地走,鞋子裡也浸透雨水,每一步都會踩出叫人牙酸的尖利聲音。她不知道要去哪,也無處可去。下意識地,她走到了營地倉庫附近。然後,她開始一個個門地試,擰轉門把,用肩膀推搡。走進能開啟的第一扇門,在那後面死掉,她做這個打算。
但她成功開啟的第一扇門後已經有人。
那是彌雅第二次碰見阿廖沙。距離上一次已經有半個月。
少年看到她愣了一下,立刻從疊高的舊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