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溼漉漉的香氣。
陳從香港來。他把一本電影畫報平端在下巴上,像是要從不同的折射光線裡仔細看看那些照片。他有個尖圓的下巴,像那種中國小妾。
阿桂端著茶盤衝進來,又咯咯笑著跑出去。阿桂也是特蕾莎從香港帶來上海的,陳有時候會給阿桂帶些廣東零食。房間裡香氣氤氳。特蕾莎喜歡中國茉莉茶。陳總是對她開玩笑,說俄國茶有股駱駝尿的味道。那是山西商人過戈壁時駱駝出的汗。俄國人喝慣這種茶,對火車運來的很不滿意,於是狡猾的中國茶商就把茶葉袋放到駱駝尿裡泡幾天。
陳用他那臺恩得伍德⑸牌打字機把清單打在一疊淺藍色的紙上。他每個月都會從香港帶來大筆現金,存進她的私人賬戶。她從不打聽他自己能賺多少。一百年來在中國發財的外國商人都不打聽,這種辦法至今都行之有效。
她只負責貨源。在柏林,卡羅維茲公司⑹的海因茲·馬庫斯⑺寫信對她說,作為國家社會黨的贊助人,公司業務有望蒸蒸日上,特蕾莎的公司儘可以放手開闢新業務,他們會給予必要的支援。德國人在大戰期間失去很多亞洲的貿易份額,現在正是重新拓展的時刻。租界的訊息靈通人士交頭接耳,傳說國家社會黨不喜歡猶太人,特蕾莎不以為然。這是在亞洲,只要能賺到錢,沒人能把你怎麼樣。
如今她不必再去跟那些船主睡覺。從前她靠這方法讓他們降低運價。他們駕駛著破爛的小貨輪,在印度洋和中國南海上歷盡千辛萬苦,一上岸總是慾火難耐。航線一旦開闢,財源就滾滾而來。現在她已建立起穩定的業務網路。在香港和上海陳都能找到可以信賴的朋友,甚至在河內。而陳和陳的家族,一百年來都是外國商人最忠誠的夥伴,只要歐洲人能給他們帶來現金和生意。他們善於跟任何人打交道,政府,軍閥,警察,幫會,包括大大小小各種強盜。
陳在漆鹹道⑻開設一家五金行,他甚至兼做零售業務。那疊淺藍色的清單裡有一項古怪的交易記錄——
“為什麼要改裝?如此昂貴?”她問。
陳向她解釋:“有個古怪的印度貿易商,只是想給情婦買一件生日禮物……”
珠寶匠人替它鑲上各種寶石,還貼上金箔。根據印度商人的要求,把手槍的後託部分改鑲上一整塊中國古玉,玉石上雕刻著一位肚皮舞女。這個身上一股咖哩味的傢伙強調說,舞女滾圓的肚皮下方,在那層波紋狀的紗衣底掩映之中,要“特別”刻出一道細縫。陳告訴特蕾莎說,那個印度商人完全相信他情婦的母親對他說的話:她女兒直到認識他之前還是處女。
陳告訴特蕾莎,他要在上海安排一次交貨。是個韓國人。他從口袋裡掏出另一張單子,白紙上打著三行字——
Mauser 7。63 Auto PistolSpanish type。32 Auto pistolChinese(Browning)。32 Auto Pistol⑼“總價是五千七百三十二塊,”陳說:“說到那位莫洛騎士⑽……”
莫洛騎士是特蕾莎私下為那個普魯士商人起的外號,因為他的右手腕上有一道傷疤,當做他年輕時熱衷於擊劍的一項證據,常常故意暴露給人家看。特蕾莎記憶裡有一本供兒童在天氣好的下午閱讀的插圖書,有一幅畫裡,這位莫洛騎士被特里斯坦一劍砍斷右手。她曾向陳提到過這幅畫。
卡羅維茲公司建議特蕾莎找他談談。在漆鹹道的酒吧她見到他。他說他代表一家德國金屬公司,他在一張便箋上畫草圖,畫給特蕾莎看,他怕她聽不明白。她甚至從未聽說過這東西,他把它的德文名字寫在草圖的角上,臨走時特蕾莎隨手把草圖丟進手袋。他不斷向她提到萊茵河,水面上灰色的霧氣……
陳把一張紙交給她,這次不是在酒吧便箋上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