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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窗外的厚木板已經拆卸下來,絲絲縷縷的陽光透紗而入,狄青麟心中靜靜的算了算,如今大約有五月了?來蘭州城時他一路昏睡,就此便開了個壞頭,再數不清時日了。九公主似乎跟他一樣身懷潔癖,一年四季只有白衣上身,翩然推門而入的模樣盡態極妍,應當得起人間絕色四字,縱使狄青麟對美/色向來只當歡場風月,並不走心,也是欣然承認這點。她懷中斜抱一幅捲軸,高興的嬌聲叫道:「表哥,從今天起,你給我畫小像,好不好?」
狄青麟對她無有不應,立時便畫給她。他這一個月已被飢餓折磨的形銷骨立,執筆卻依然很穩,一筆一畫的描摹,個把時辰的功夫便作出一幅水墨人像來。畫沒著色,但筆下流轉自如,彷彿在心中過了無數遍一般,將畫中少女勾勒的神韻入骨。那少女坐在一方亭中,背對水榭樓臺,身繞滿園金菊,凝波美眸於水墨中與人隔畫相望,一睇便欲入魂。
黃珊歪頭觀畫,嫣然笑意如同一張紙人臉般塗在她的面孔上。她看著這張畫,畫裡是在徽州刺史府見狄青麟一節,那時她剛從疊雲山上下來,前一日還跟白玉京一起撿過花,跟他披著蓑笠,到山巔看了雲。
可是白玉京呢,現在在哪兒呢。她恍然一回神,四顧一番後只覺彷彿胸膛中空落落的走風,然後才血淋淋一疼,直讓黃珊疼的痛徹心扉,這才又覺出心落回腔子裡了。
她長長的輕輕的呼了口氣,像是疼的怕了,這才側過頸來,向狄青麟一笑:「表哥,怎麼畫起這時候的事?」
狄青麟正用一種極其異樣的眼神望著她,像是遇到了什麼想不通的事。他看看畫,又看看她,良久露出一絲彷彿有些孩子氣的蒼白微笑,認真的跟她說:「珊珊,你樣子不對。」
黃珊「嗯」的疑問一聲,狄青麟還未回答,忽而表情一滯,平靜無聲的吐出一口血來。
……
黃珊幾乎反反覆覆險些餓死狄青麟好幾次,這一次嘔血實在是脾胃敗壞到極致的徵兆。
狄青麟心中清楚自己是怎麼一回事,他看起來並不怎麼動容,而黃珊也慣常不將他的病痛上心,不死就行。但她很喜歡忙前忙後照顧他的感覺,因此從春末夏初開始便掌起熬藥的活兒。
狄青麟重新作起了畫。他武功被廢後,體質本就較常人不如,如今更見面容清減,身骨蕭然,平日裡神色平淡至有殘酷之色,又病的異常風流,讓人移目艱難。他開始畫起了黃珊。畫的今日三筆明日兩筆,並不痴迷,但時常畫了一筆,就在案前無聲無息的枯坐半日。百餘天來,幾乎日日如此,但直到入秋,這畫也沒畫完。
一日午後黃珊在庭中掃黃葉,掃著掃著她傻瓜氣上來,忽而扔了掃帚,蹲下去一葉一葉的去拾。燕子又快走了,泥爐上的藥煨著文火,秋風一來,滿庭苦香。黃珊撿了很久,到衣襟上捧不下了,才怔然抬頭,望了望幾步外的白楊老樹。
她站起身,懷中的落葉散了一地,在四周死氣沉沉的鋪了層金。拂了拂裙擺,她這才想起藥可能都快熬幹了,不由自然而然的透過樹和花與東廂窗案後端坐的狄青麟四目相視,笑著柔聲叫他:「三哥。」
狄青麟只看著她。他並沒什麼不同尋常的神情,但這百來天裡,只要不是身處暗無天日之地,他總是在這樣看她,目不轉睛,毫無表情,既像在看一具死屍,又像在看一樣愛物。這注視已不像一樣正常的注視,頗有悚然之處,但黃珊不在乎。
被狄青麟這樣看著,對她來說難道不是一件好事?
黃珊自顧自的柔聲問他:「晚上想吃什麼?」
晚上月亮本來很圓,但回房後沒多久,雨說下就下了。淅淅瀝瀝了片刻,伴著驚雷,暴雨滂沱成簾。
一豆黃光中,黃珊在屋中梳了會兒頭髮,就吹熄了燈。窗外天光漆黑,伸手不見五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