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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睡了。&rdo;
次日早起,玉銘下樓去催他們備稀飯,霓喜開著房門高聲喚道:&ldo;飯倒罷了,叫他們打洗臉水來。&rdo;玉銘在灶上問道:
&ldo;咦?剛才那一吊子開水呢?&rdo;一句話問出來,彷彿是自悔失言,學徒沒有回答,他也沒有追問,霓喜都聽在肚裡。須臾,玉銘張羅了一壺水來,霓喜彎腰洗臉,房門關著,門底下有一條fèng,一眼看見fèng裡漏出一線白光,徐徐長了,又短了,沒有了,想是有人輕輕推開了隔壁的房門,又輕輕掩上了。她不假思索,滿臉掛著水,就沖了出去,玉銘不及攔阻,她早撞到隔壁房中,只見房裡有個鄉下打扮的年幼婦人,雖是黃黑皮色,卻有幾分容貌,纏得一雙小腳,正自漱口哩。霓喜叱道:&ldo;這誰?&rdo;玉銘答不出話來,這婦人卻深深萬福,叫了聲姊姊,道:&ldo;我是他媽給娶的,娶了有兩年了。&rdo;霓喜向玉銘道:&ldo;你媽哪兒有錢給你娶親?&rdo;玉銘道:&ldo;是老闆幫忙,貼了我兩百塊錢。&rdo;
霓喜周身癱軟,玉銘央告道:&ldo;都是我的不是,只因我知道你的脾氣,怕你聽見了生氣,氣傷了身子。你若不願意她,明兒還叫她下鄉服侍我母親去。你千萬別生氣。&rdo;因叫那婦人快與姊姊見禮。那婦人插燭也似磕下頭去。霓喜並不理會,朝崔玉銘一巴掌打過去,她手腕上沉甸甸拴著一大嘟嚕鑰匙,來勢非輕,玉銘眼也打腫了,黑了半邊臉。霓喜罵道:&ldo;我跟你做大,我還嫌委屈了,我跟你做小?&rdo;更不多言,一陣風走了出去,逕自僱車回家。
昏昏沉沉到得家中,只見店裡憑空多了一批面生的人,將夥計們呼來叱去,支使得底下人個個慌張失措。更有一群黑衣大腳婦人,穿梭般來往,沒有一個理睬她的。霓喜道:&ldo;卻又作怪!難道我做了鬼了,誰都看不見我?&rdo;她揪住一個夥計,厲聲問道:&ldo;哪兒來的這些野人?&rdo;夥計道:&ldo;老闆不好了,家裡奶奶姑奶奶二爺二奶奶他們全都上城來了,給預備後事。&rdo;
霓喜走上樓去,只見幾個大腳婦人在她屋裡翻箱倒籠,將一塊西洋織花臺毯打了個大包袱,雲母石座鐘,衣裳衾枕,銀蠟臺,針線匣子,一樣一樣往裡塞。更有一隻羅鈿填花百子圖紅木小拜匣,開不開鎖,一個婦人蹲在地下,雙手捧定,往床沿上狠命砸去,只一下,羅鈿紛紛落將下來。霓喜心疼如割,撲上去便廝打起來,兩個相扭相抱,打到多寶櫥跟前,玻璃碎了,霓喜血流滿面,叫道:&ldo;他還沒斷氣呢,你們這樣作踐他心愛的人!他還沒斷氣呢,你有本事當著他的面作踐我!&rdo;
橫拖直曳把那婦人拉到堯芳床前,堯芳那內侄立在床頭,霓喜指著他哭道:&ldo;你也是個好良心的!你也不替我說句話兒!&rdo;那內侄如同箭穿雁嘴,鉤搭魚腮,做聲不得。
霓喜撈起一隻花瓶來待要揍他,一眼看見堯芳,驀地事上心頭,定睛看他看出了神。堯芳兩眼虛開一線,蠟渣黃一張平平的臉,露在被外,蓋一床大紅鎖綠妝花綾被,腳頭擁著一床天藍錦被,都是影像上的輝煌的顏色。這個人,活著的時候是由她擺布的,現在他就要死了,他不歸她管了。清早的太陽微微照到他臉上,他就要死了。她要報復,她要報復,可是來不及了。他一點一點的去遠了。
霓喜將花瓶對準了他砸過去,用力過猛,反而偏了一偏,花瓶嗆郎郎滾到地上,竇堯芳兩眼反插上去,嚥了氣。霓喜趴在他床前,嚎啕大哭,捏緊了拳頭使勁地捶床,腕上掛的鑰匙打到肉裡去,出了血,捶紅了床單,還是捶。
眾婦女紛紛驚叫道:&ldo;了不得!打死人了!這東西作死,把老闆砸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