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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屋子裡其他女人,她彷彿仍在過冬,灰格子布的綿旗袍,大衣挽在臂上,左手握著一雙雪白的絨線手套,耳垂光禿禿的,他當年親手給她戴上的那對淚滴形狀的翡翠耳墜,想必早已躺在當鋪。
戰時潦倒,她最光鮮的時候是倆人在一起之前,白淨的十六歲女學生,眼眸晶亮,穿著襻帶兒黑鞋,藕樣的手臂盪在喇叭袖下,她站在嶽麓書院的門口,青瓦白牆是她的背景,而跟了他後,物質匱乏、衣著黯淡,他沒能給她優渥的生活,甚至沒有幾件像樣的衣服,所以分開的這些年,他雖然恨她的決絕,但卻常常感到疼惜。
眼下就是這種兩頭不靠的心情……
西門音深知自己是眾人尤其方丞的焦點,她只能將自己的焦點放在福貴兒身上,一字一字聽著福貴兒背口訣,以此讓自己鎮定。
福貴兒背完九歸口訣,撒歡兒開心,因為總算散課了,西門音緊繃的神經在他的活躍下也稍稍鬆弛了一點。
誰知福貴兒忽然喊:&ldo;叔叔,你的煙!&rdo;
方丞只是淡淡看了一眼燃到了底、若不是這一聲喊,就燒到了手指的煙。
從容到滿屋子只有包括他在內的三個人知道這是失態。
老媽子連忙上去撣菸灰、遞煙碟兒。
福貴兒說:&ldo;完了,叔叔也被狗咬過,跟我一樣。&rdo;
方丞看他盯著自己手背上的齒印,微微一笑道:&ldo;是啊,一隻沒良心的狗。&rdo;
小孩兒不止眼睛夠尖,還夠話癆,說:&ldo;瞧,我這兒,還有這兒,給我那隻捲毛咬了兩次,狗牙賊尖,倍兒疼!&rdo;
眾人笑了,老祖母嗔道:&ldo;還說呢,狗都嫌的東西!哎,西門先生已經上完一個鐘點了?&rdo;
老太太看到西門手臂上挽著大衣,故有此問。
旁邊的老媽子說:&ldo;可不,姑娘正要走,我給您叫來了。&rdo;
&ldo;走?那怎麼成,今兒福貴生辰,席都安排好了,漏了誰都不能漏掉幾位先生。&rdo;
西門音原本到口的告辭硬生生被頂了回去,她知道金家老太太以及一眾女眷的熱情,推託一句能換來二十句花樣百出的挽留,沒的讓自己更加聚焦。
老太太看西門好像全然不知今兒晌午的宴席,不禁問自家大少爺:&ldo;難不成你昨兒沒跟西門先生知會一聲?&rdo;
金先生笑著扶了扶眼鏡,說:&ldo;那什麼……&rdo;
二少奶奶笑了,對老太太道:&ldo;大哥一向心細,您又不是不曉得。&rdo;
她此話說得含糊,但在場人人都知其意,壽宴隨禮是常態,金先生不願西門破費,所以沒有提前知會。
金先生是好意,但二少奶奶把無需點透的意思給點透了,就有點多餘,老太太怕傷著西門的面子,說:&ldo;西門先生快甭站著了,這些日子福貴兒可叫你費心了。坐。&rdo;
西門說:&ldo;不了,正好還有一些算式沒練完,我帶福貴兒回書房吧。&rdo;
小不忍則亂大謀,她處心積慮來到金家,為的就是進入西角樓,運籌許久找不到時機,今日東家忙著待客,或許是個機會,所以今天這點尷尬她能承受,能承受,承受,受……分明是在逼自己,分明是煎熬。
她帶著福貴兒回書房練完算式,站在窗前不動聲色地觀察院子裡的情況,臨近開席,僕傭們多數被調去了前院,留在後院的只有一位小腳的老媽子。
她摸了摸自己袖袋裡的鑰匙,心跳砰砰,眼睛的餘光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