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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正在門口說話,李叔叔和兩個阿姨走過來說,你們這麼早就起來了嗎?叫你們多睡一會兒哩,你們都起來了!起來了就都出來吧,出來站隊,有話要跟你們說。我們房的人就都出來了,那兩個阿姨把另外幾間房的昨晚上來的娃娃也都叫出來了,然後李叔叔說,娃娃們,給你們重新分一下房子,大娃娃和大娃娃住在一起,小娃娃和小娃娃住在一起。大和小的分開,好管理。
娃娃們擠擠嚷嚷按著由大到小的次序站好隊之後,保育員就把我們一撥一撥分開領到了房子去了。福利院一進門東西兩排房子,有大間有小間,大間相當於三間民房大,二十多平米,中間是門,兩邊窗子,迎面一張大通鋪,小間八九平米,也是一張通鋪,睡七八個人。我和十幾個十歲以上的大娃娃進了坐東向西那排房子當中的一間大房子。我歲數不算大,但我個子高。這幫大娃娃中有四五個榜羅公社的,是早早就離開家鄉在外邊流浪下的,被收容所收容下的。他們膽子也大,一進房子就搶兩邊靠山牆的位置。我沒和他們搶,等娃娃們各自佔好位置,才在中間沒人爭的位置上坐下來。我覺得那些娃娃搶鋪位可笑得很。那麼新的被子那麼新的褥子,?家裡的炕蓆和毯片片好得進了天堂一樣,還搶個啥呢!昨晚上和我蓋一床被子的梁百川站隊和我站在了一起,他個子比我低一點,和我分到一間房了。梁百川是個老實娃娃,不愛說話,他也不爭鋪位,最後又和我睡到了一達,蓋一床被子。
我和梁百川坐在床頭上說話,問他是那達人,他說是碧玉公社的。說著話,我突然看見線毯上有一片土黃色的末末。我說,哎,你看,這是啥?梁百川低頭看了看又用手攢了攢,捏起一小撮放在手掌裡再看說,像是麥麩皮。接著他又拿舌頭舔了添說,就是麥麩皮,有一點鹹味,不知道誰撒下的。說著話他雙手把那些末末攢到一起送進嘴裡。我也跟著攢,也吃了一撮。我們吃麩皮叫身旁的一個名叫王漢元的娃娃看見了,說你們吃啥哩?我說不知誰撒下的麩皮。但王漢元走過來看了看說,這哪裡是麩皮!昨晚上有個女子在這達睡,阿姨沒認出她是女子。她的頭上戴了個棉帽子,我在她邊上睡,我也沒認出她是女子。她的頭上長下瘡的,睡了一夜,摳了一夜,這是淌下的瘡痂子。儘管這兩年吃草根吃蕎皮,除了驢糞蛋蛋啥都吃過,但一聽把瘡痂子吃上了,我還是噁心,一個勁兒吐唾沫。直到中午吃飯,我才不噁心了。這天中午一人一個白麵饃饃還有半碗炒洋芋片!我有一年沒吃過這麼白的饃饃了!
這天下午,我們就被管總務的楊老師和保育員領到定西戲院對面的人民浴池洗澡去了。在熱烘烘的水池裡泡著身體搓盡了垢痂,然後換上嶄新的藍色斜紋布學生服,換上了海綿底的解放鞋,戴上一頂嶄新的藍帽子。女娃們也都穿上了大翻領——列寧式——的棉襖或是印著大花的棉襖褲。當我們排著隊走回福利院的時候街上的行人都站下來看我們。我們都煥然一新了。我們骨瘦如柴,但是我們黃餷餷的臉上帶著幸福的笑容。我們的破衣爛衫在浴池的院子裡收集起來燒掉了。
只是有一點不雅觀,在後來的幾個月裡,不論是男娃女娃,基本上都剃成了禿子。女娃們的頭髮上堆滿了蝨子,梳子梳篦子篦也不能根除掉。
我們那間房子裡總共住了十六個人。剛進福利院的時候互相不熟悉,頭兩天大家都不怎麼說話,吃過了飯,不是在炕上坐著躺著緩著,就是跑著串門,找本村本鄉的娃娃玩。我常到年年的房子去,有時候我們也去看芹芹,有時去找於季林玩。有時候他們來找我。
有一天年年又到我住的房子來了,掏出一塊油渣叫我吃。這油渣是黃豆榨油後的渣子,吃起來香得很,我們兩人嚼得嘎嘣嘎嘣響。這饞壞了靠牆跟的鋪上坐著的王漢元。王漢元是榜羅公社人,進福利院之前一個人流浪過幾個月,坐火車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