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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先豈不知我的青春已經逝去了?但以為身外的青春固在:星,月光,僵墜的蝴蝶,暗中的花,貓頭鷹的不祥之言,杜鵑的啼血,笑的渺茫,愛的翔舞……。雖然是悲涼飄渺的青春罷,然而究竟是青春。
然而現在何以如此寂寞?難道連身外的青春也都逝去,世上的青年也多衰老了麼?
我只得由我來肉搏這空虛中的暗夜了……[1]
……
衰老感,以及對體外世界的複雜的態度,構成了魯迅世界異樣的聲調。但魯迅對生命的內省,總有一種刺耳的聲音,似乎湧動著不甘於失敗的勇氣。這大概是周作人所不具有的。意識到了自己的有限性,不可重複性,那感覺便帶著無奈的苦澀。人在靜思冥想的時候,或許多少有點這類的悵惘,感傷也並不是顧影自憐的做作。我以為問題是如何對待己身,怎樣直面生活,這才是其中最重要的吧。
意識到自己不再年輕,於是便有了對下一代人的愛憐,對青春的歆羨,也便有了父愛意識。周氏兄弟,他們的父愛感一直在作品中迸射著。讀魯迅《我們現在怎樣做父親》、《燈下漫筆》、《我之節烈觀》,周作人《荊棘》、《小孩》、《兒童的文學》等,都可以看到這一點。但都不是教訓的口吻,而是站在生命價值的角度,以生命對生命的同情,愛撫,來拓展艱難的人生之路。周氏兄弟似乎有著一種與天下弱小者同呼吸的使命,這不僅在他們的學術研究中,更體現在創作裡。魯迅的肅殺,周作人的沉靜,似乎都有這種東西。
常人是不會那麼敏感地去傾聽自己生命的流逝聲的。用簡單的自戀來解釋它,或許並不合適。他們的奇特性在於,其思維之網,均超過了正常人的感覺閾限,智者們從不會純然地沉浸於世俗的歡娛裡,那種竦身一搖,跳將出來反觀眾生的冷然態度,便是視野超常的根本緣由。周氏兄弟是昏睡的夜的少有的清醒者。周圍是廣大的黑暗的世界。他們知道自己處於何處,但卻無奈於路的選擇。看兩人的作品,常常便使人感到&ldo;夢醒後無路可走的悲哀&rdo;。於是便以老年人的口吻,敘述著蒼冷的世間的故事,絕望與哀痛,長久地縈繞在他們的世界裡。在這兩個不安的靈魂裡,我讀到了現代人最為深重的生存困境。
因為心裡太寂寞,於是便從藝術裡尋找解脫的方式,兩人似乎都說過類似的話。周作人在《自己的園地》中說:
……我已明知我過去的薔薇色的夢都是虛幻,但我還在尋求‐‐這是人生的弱點‐‐想像的友人,能夠理解庸人之心的讀者。我並不想這些文章會於別人有什麼用處,或者可以給予多少怡悅;我只想表現凡庸的自己的一部分,此外並無別的目的……
我因寂寞,在文學上尋求慰安;夾雜讀書,胡亂作文,不值學人之一笑,但在自己總得了相當的效果了。或者國內有和我心情相同的人,便將這本雜集呈獻與他;倘若沒有,也就罷了。‐‐反正寂寞之上沒有更上的寂寞了。
魯迅在《吶喊》的自序中也寫道:
只是我自己的寂寞是不可不驅除的,因為這於我太痛苦。我於是用了種種法,來麻醉自己的靈魂,使我沉於國民中,使我回到古代去……
我想,他們許是感到寂寞了,但是說:
&ldo;假如一間鐵屋子,是絕無窗戶而萬難破毀的,裡面有許多熟睡的人們,不久都要悶死了,然而是從昏睡入死滅,並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現在你大嚷起來,驚起了較為清醒的幾個人,使這不幸的少數者來受無可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