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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病在右肋,執筆不大方便,這封信也是分四次寫成的。以後再談罷。
文字是美的,調子也緩緩的。我在這兒感到了一股冷氣。離他倡導&ldo;新村&rdo;精神還不到兩年,思想便發生這樣大的變化,是有&ldo;謎&rdo;在其中的。或是生活發生了危機,或是信念有了變化,或是二者兼有之,不得而知。人生是奇怪的。樂觀主義的倡導者,往往心裡並不樂觀。因為精神殘缺之故,便要以另一方法代償之,而心底的深處,依然是殘缺的。魯迅大概也有這類的體驗。所謂&ldo;始於吶喊,終於彷徨&rdo;,根底大概還是多彷徨的吧。總之,兄弟二人那時確實遇到了心理障礙,心境之苦,非為外人所道也。1921年5月27日,魯迅在經歷了半年護理弟弟的辛苦期後,決定把他送到西山療養。那日的日記雲:&ldo;二十七日,晴。清晨攜工往西山碧雲寺為二弟整理所租屋,午後回,經海甸停飲,大醉。&rdo;想一想那時他一人獨自飲酒的情形,便可見出魯迅的悲哀之深。二弟的苦狀其實亦在深深地折磨著他,似乎用不著彼此的撫慰。在可憐的世間,大家同樣是可嘆的過客。世上本沒有路,遠方的不過是影的召喚。周氏兄弟差不多被推向了同樣的絕壁上。當兩人相視對坐、無語交流的時候,人間的一切苦樂,便同時在沉默中化為虛無了。
幾乎很少有人會體會到兩人的無奈。這是精神的無根漂泊的悵然的日子,正像一朵雲,不知道會被風吹到什麼地方。在《晝夢》中,周作人嘆道:
我是怯弱的人,常感到人間的悲哀與驚恐。
嚴冬的早晨,在小衚衕裡走著,遇見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充血的臉龐隱過了自然的紅暈,黑眼睛還留著處女的光輝,但是正如冰裡的花片,過於清寒了,‐‐這悲哀的景象已經幾乎近於神聖了。
衚衕口外站著候座的車夫,粗麻布似的手巾從頭上包到下頷,灰塵的臉的中間,兩隻眼現出不測的深淵,彷彿又是冷灰底下的炭火,看不見地逼人,我的心似乎炙的寒顫了。
我曾試我的叫喊,卻只有返響回來,告訴我的聲音的可痛地微弱。
我往何處去祈求呢?只有未知之人與未知之神了。
要去信託未知之人與未知之神,我的信心卻又太薄弱一點了。
這是弱者的聲音,調子幾乎沒有什麼亮色了。魯迅也絕望過,哀嘆過,但彷彿並不一意滑向消沉,他的文字,往往還透著生命的昂揚之力,是深沉的自省與內創,一種不甘沉寂的突奔常常在那裡流動著。《野草》寫過客的孤苦,並不像周作人軟弱的沉下去、沉下去,而是與絕望抗爭地奔走。周圍的荒涼由於過客無畏的前行而泛起生命不息的光澤。你可以從中領略到灰色與死滅,但絕無寧靜的消沉和無力的感嘆。試看《影的告別》,魯迅這樣描述他的心境:
有我所不樂意的在天堂裡,我不願去;有我所不樂意的在地獄裡,我不願去;有我所不樂意的在你們將來的黃金世界裡,我不願去。
然而你就是我所不樂意的。
朋友,我不願跟隨你了,我不願住。
我不願意!
嗚乎嗚乎,我不願意,我不如彷徨於無地。
我不過一個影,要別你而沉沒在黑暗裡了。然而黑暗又會吞併我,然而光明又會使我消失。
然而我不願彷徨於明暗之間,我不如在黑暗裡沉沒。
在悖論中的魯迅,無數次重複著自己的生命內覺,這內覺越來越向上升騰著,我讀出了其中的形而上的意味。《野草》是哲學的,那上面寫著一個生命的讖語,那是自老莊以來的中國文化所從未滾動過的聲音。讀這類的文字,我便想起周作人的消沉期的詠嘆。坦率講,他在人性的深度上,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