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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騾蹄飛到另一個白衣女人手裡。
割下三隻騾蹄,只用了片刻功夫。圍觀的人似乎都被這女人的好手段震住了,沒有人說話,沒有人咳嗽,也沒有人放屁。在這樣一位女俠客面前誰敢放肆?
丁鉤兒兩手冒汗,心裡在想著皰丁解牛的故事。
白衣女人搖動斧柄,把劈進小黑騾子頭顱中的斧頭拔出來。
小黑騾子終於死了。它肚皮朝天死了,四條腿僵硬,斜指著天空的四個方向,好像四挺高she機關槍的槍筒。
卡車終於駛出煤礦艱難曲折的道路,高大的矸石山,幽靈般的礦山機械也都隱沒在身後沉重的暮靄裡,看門狗的叫聲、鐵鬥車的喀啦聲、地下的爆炸聲也早已無法聽到,但那四挺高she機槍似的騾腿還在丁鉤兒面前晃動,攪得他心神不安。女司機的情緒大概也受了那小黑騾子的影響:在礦區的顛簸道路上,她粗野地罵大街;在通往市區的康莊大道上,她快速地換檔,拉大風門,一腳把油門踩到最大,定死,搞得發動機啪啪怪叫。載重卡車疾馳,像一顆呼嘯的法西斯炮彈。路邊的樹木像被利斧一排排砍倒,大地像一個團團旋轉的棋盤。速度表上的粗短針柄指著八十公里。風在呼嘯,車輪飛轉,排氣閥每隔三分鐘嗤啦一聲。丁鉤兒欽佩地斜脫著她,漸漸忘記了對著天空she擊的騾腿。
逼近市區時,水箱裡噴出的蒸汽給擋風玻璃蒙上了一層霧。鹽鹼地把水箱開成了鍋爐。她嘴裡不乾不淨地罵著,讓車停在了路邊。丁鉤兒隨著她下車,有幾分幸災樂禍看著她揭開車檔板,讓涼風給機器降溫。發動機散發著逼人的熱氣,水在水箱裡翻騰並發出沸沸嚕嚕的聲響。她墊著手套擰開水箱蓋子時,他看到她的臉色像絢麗的晚霞。
她從車底拖出一個扁平的鐵皮桶,憤怒地命令:
去,打水!
丁鉤兒不敢也不願意違抗她的命令,接過水桶,故意裝胡塗,說:
你是不是想趁我打水時開車跑掉?姑奶奶,你救人救到底,送人送到家。
她惱怒地說:
你懂不懂科學?能跑還停下幹什麼?還有水桶呢!
丁鉤兒扮了個小鬼臉,他知道這淺薄的小幽默只能逗逗淺薄的小女孩,對這位母夜叉毫無作用,但他還是下意識地扮了。果然,她吼道:
少給我擠鼻子弄眼出洋相,快找水去。
姑奶奶,這前不挨村後不靠店的你讓我到哪兒去找水?
我知道還要你去找?
丁鉤兒有些戀戀不捨地看她一眼,提著桶,撥開路邊柔軟的灌木,越過乾涸的平淺路溝,站在收割後的農田裡。這已經不是他熟悉的那種一望無際的農田了‐‐那樣的農田也就是廣袤的原野‐‐由於逼近市郊,城市的胳膊或者手指已經伸到這裡,這裡一棟孤獨的小樓,那裡一根冒煙的煙囪,把農田分割得七零八碎。丁鉤兒站在那兒,心裡不免有幾分憂傷。後來他抬頭看到層層疊疊壓在西邊地平線上那些血紅的晚霞,便排除掉憂傷情緒,朝著那一片距己最近的、奇形怪狀的建築物大步奔去。
望山跑死馬 ,這話果然千真萬確。那片建築物沐浴著血紅晚霞看起來很近很近,走起來卻很遠很遠。一片片莊稼好像從天而降,插在他與建築物之間,阻撓著他走向幸福。在一片掰掉了棒子只剩下秸稈的玉米田裡,他大吃了一驚。
那時暮色已經十分濃重,猶如葡萄酒漿,玉米秸稈棵棵挺立,好像一群沉默的哨兵。丁鉤兒側著身體行走,但還是將那些懸掛在秸稈上的枯萎葉片碰得索羅羅地響。猛然間,一個高大的黑影子像從地下凸出來的怪物一樣,擋在丁鉤兒面前,嚇得這膽大如拳的偵察員渾身冰涼,頭髮梢子直豎起來,手臂下意識地揮舞鐵皮桶,想去打擊眼前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