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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果果:「嘻嘻,騙子。大騙子。」
在苗人眼裡,死亡是去了另外一個世界。就算牛果果的阿爸死了,他也只是到另外一個更好的地方而已。
也不知道玩了多久,石黛和牛果果都累了。兩人抱著洋娃娃,躺在床上睡著了。阿媽回來的時候,洋娃娃的手臂還掉在地上。嘆了一口氣,阿媽輕輕關上門。
牛果果的大伯二伯也是蘆寨人。
牛果果一家三口,現在只剩下牛果果。這個剛滿五歲的小女孩,自然是什麼也不懂的。牛果果阿爸的喪事由大伯二伯共同操辦,而牛果果,他們無暇顧及,一直任由她留在石黛家玩兒。
大伯想要把蘆笙隊和舞獅隊一起請過來,可是二伯認為只請蘆笙隊就可以了。畢竟舞獅隊的價格不便宜,能省一點算一點。因為這點分歧,大伯二伯差點吵起來。
大伯認為二伯實在吝嗇,親弟弟死了都還在算計金錢。而二伯認為大伯打腫臉充胖子,做這些花裡胡哨的給誰看?給死人看嗎?
牛果果阿爸的屍體還停在堂屋中間,根本聽不到這些爭論了。
大伯:「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要請舞獅隊的。」
二伯:「我只出一半蘆笙隊的錢,舞獅隊你愛請不請。」
就這樣,這事算定下了,舞獅隊的錢由大伯個人出。
停靈第一日,石黛和牛果果在家裡玩的時候,大伯母直接過來抱走牛果果。石黛莫名其妙,也跟了上去。
抱到牛果果家裡,大伯母把一套白色孝衣套到牛果果身上,又用白布裹了一個帽子,往牛果果頭上套。牛果果不太喜歡,掙扎著想離開,卻被大伯母按住了。
「黛黛。」牛果果堆大伯母說:「給黛黛也戴一個。」
大伯母卻不同意:「不可以,她不姓牛,不是你們家的孝女。」
牛果果的阿爸已經被裝好漆黑的棺材裡去了,大伯母讓牛果果跪在棺材前面燒紙。二伯母見了,卻說:「算了,別讓她做這些了。」
大伯母不同意:「現在她不懂,等長大了她知道自己沒有給親爸燒過一張紙,會恨我們的。」
二伯母嘆了一口氣,沒有再說話。
牛果果不想燒紙,他覺得不好玩。而石黛站在一邊看著她,大大的孝帽差點蓋住了牛果果的眼睛,她抬起頭來,笑嘻嘻的對石黛說:「我們等會還玩洋娃娃嗎?」
石黛咬著手指點點頭:「好呀。」
大伯二伯通知了所有親戚,其他苗寨的親戚也陸續趕來。看到牛果果一個小孩獨自燒紙,有幾個人都忍不住掉了眼淚。
「怎麼突然就去了呢?」
「就是,前幾天還幫我犁地了呢。」
「喝的農藥,可能是被下蠱了。」
「可憐了可憐了,這女娃這麼小。」
「有人通知她阿媽了嗎?」
「走了,早就走了,一點音訊都沒有。」
「……」
不知道為什麼,同樣是五歲的石黛,聽著大人們的怯怯私語,忽然懂了些什麼。這一次,牛果果的阿爸是真的離開了。他不像周校長,不可能再出現在大家面前,笑呵呵的說話。這次真的不是一個烏龍,而是一個既定事實。
從今天起,牛果果便是一個孤女。
她沒有阿媽,也沒有阿爸。
按照苗人習俗,每個弔唁的人都會帶來一串炮仗。這一天炮仗聲不斷,整個山林為止震動,就連飛鳥也驚得四處亂飛。石黛捂著耳朵,站在炮仗的煙裡看人來人往。
有嘆息、有惋惜、有不解、也有同情。
可是沒有一個人悲傷。
許多許多年以後,石黛才明白,人類的悲喜並不相通。大人看慣了生死,小孩不懂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