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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手裡。
幾十滴眼淚猝然間從四老媽眼裡迸she出來,散亂地濺到四老媽搽滿官粉的腮上,她手中那張體書在索索抖動,四老媽幾次要展開那張休書,但那休書總是自動捲曲起來,好象要掩藏一件怕人的秘密。
四老媽雙手痙攣,把那張體書撕得粉碎,然後攥成兩團,握在兩隻手心裡。她的目光極其明亮,淚水被灼熱的面板烤乾,腮上的淚跡如同沉重的雨點打在鹽鹼地上留下的痕跡。
老九,四老媽的嗓子被烈火撩得嘶啞了,她說,你吃了我一口唾沫,去年你就摟我摸我親我,你老老實實地對你哥說,我嘴裡到底有沒有銅鏽味道?
九老爺困難地吞嚥了一口唾沫;巴咂著舌頭,好象在回憶,又好象在品嘗,他說:沒有味道,沒有銅鏽味道。
四老媽把手裡的紙團狠狠地打在四老爺臉上,罵道:毛驢,你們這些吃青糙的毛驢!然後抬手抽了四老爺一個耳光於,打得是那樣兇狠,聲音是那樣清脆。四老爺脖子歪到一側,嘴裡克嚕嚕一陣響,好象圓球在地上滾動的聲音。四老媽又抬手貼去,但這時她的胳膊已經痠麻,全身力量好象消耗完畢,她的手指尖擦著四老爺腮邊下滑,又擦著四老爺為舉行祭蝗大典新換上的藍布長袍下滑,又在空氣中劃了一個弓背弧,四老媽身體踉蹌,傾斜著歪倒了。第二巴掌打得筋疲力盡,其實象一次絕望的愛撫。
九老爺大聲地喊叫:四哥,別休她了!
四老爺腮幫子痙攣,眼裡迸she綠色火花,他如狼似虎地向九老爺撲過去,雙手抓住九老爺的脖領子,前推後搡,恨不得把九老爺撕成碎片。四老爺胸腔裡響著吭哧吭哧的怪叫聲,九老爺被勒緊的喉嚨裡溢位噢噢的響聲,好象在滔天巨浪上飛行的海鷗發出的絕望的鳴叫。被勒昏了的九老爺用腳亂踢著四老爺的腿,用手撕扯著四老爺的背。四老爺情急智生,把嘴插在九老爺的額頭上,狠狠地啃了一口,幾十顆牙印,在九老爺光滑的額頭上排列成一個橢圓形的美麗圖案。
九老爺鬼叫一聲,捂著血肉模糊的額頭,撤離了戰鬥。
一個小時後,四老爺出現在祭蝗大典上;九老爺牽著毛驢,毛驢上馱著因與眾妯娌侄媳們告別時哭腫了眼睛的四老媽,走在出村向東的狹窄土路上。
剛才,瘦瘦高高的九老媽、矮矮胖胖的五老媽,還有七個或是八個近枝晚輩的媳婦們,圍繞著門口那棵柳樹站著,看著頭額流血的九老爺把衣冠楚楚的四老媽扶上了毛驢,九老媽和五老媽抽抽搭搭地哭起來,那些媳婦們也都跟著她們的婆母們眼圈發了紅。九老爺把那兩隻用麻繩串好的大鞋原本是奮力扔在了牆角上的,但四老媽親自走去把鞋子撿起來。起初,四老爺把鞋子搭在驢脖子上,左一隻,右一隻,毛驢低垂頭,似乎被恥辱墜彎了脖子。四老媽跨上驢背後,也許是因為那兩隻大鞋碰撞她的膝蓋,也許是為了減輕毛驢的負擔,她彎腰從驢脖子上摘下大鞋,掛在自己的脖頸上,那兩隻大鞋象兩個光榮的徽章趴在她的兩隻豐滿的辱房上。這時,她猛地車轉了身,對著站在柳樹下淚眼婆娑的女人們,揮了揮手,綻開一臉秋ju般的傲然微笑,淚珠掛在她的笑臉上,好象灑在ju花瓣上的清亮的水珠兒。四老媽驢上一回首,看破了一群女人的心,多少年過去了,當時是小媳婦現在是老太婆的母親還清楚地記著那動人的瞬間,母親第九百九十九次講述這一電影化的鏡頭時,還是淚眼婆娑,語調裡流露出對四老媽的欽佩和敬愛。
如果沿著槐蔭濃密的河堤往東走,九老爺和四老媽完全可以象兩條小魚順著河水東下一樣進入蝗蟲肆虐的荒野,不被任何人發現,但九老爺把毛驢剛剛牽上河堤、也就是四老媽騎在驢上頸掛在鞋粉臉掛珠轉項揮手向眾家妯娌侄媳們告別的那一瞬間,那頭思想深邃性格倔強的毛驢忽然掙脫牽在九老爺手裡的麻繩,斜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