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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我作為兒子和丈夫的責任。這種要求的強烈程度隨著我和妻子年齡的增大而增大,已臨近爆發的邊緣。這種毒汁般的慾念,毒害著家裡人的情緒;每個人都用秤鉤般的眼睛撕扯著我的靈魂。我多次想到繳械投降,但終究沒有投降。現在,每逢我在大街上行走時,我就感覺到一種深深的恐怖。人們都用異樣的目光打量著我,好像我是一個精神病患者抑或外星球上降落下來的人形怪物。我酸苦地瞅一眼無限虔誠地為我祝禱著的母親,連嘆息的力量也沒有了。
我找出半卷手紙,為女嬰擦拭胎屎。成群結隊的蒼蠅嗅味而來,它們從廁所裡飛出來,從豬圈裡飛出來,從牛棚裡飛出來。匯成一股黑色的濁流,在房間裡飛動。炕下的暗影裡,成群的跳蚤像子彈般she來she去。胎糞又黏又滯,像化開的瀝青,像熬熟的膏藥,腥和臭都出類拔萃。我吃力地擦著胎糞,微微有點噁心。
妻子在外屋裡說:&ldo;自己的孩子不管不問,好像不是你的種,人家孩子你擦屎擦尿,好像是你親生的。沒準就是你親生的,沒準就是你在外邊搭夥了一個大嫚,生了這麼個小嫚……&rdo;
妻子的語言攙和在嗡嗡嗚叫的蒼蠅的漩渦裡,把我的腦漿子都給攪澥了。我歇斯底里地吼了一聲:&ldo;夠了!先生!&rdo;
她不說話了。我盯著她因為憤怒驚懼變成了多邊形的臉,聽到我的女兒在衚衕裡與鄰居家的女孩嬉鬧著。女孩,女孩,到處都是不受歡迎的女孩。
儘管小心翼翼,胎糞還是沾到了我的手上。我感到這是一件挺美好的事情,能為一個被父母拋棄的女嬰擦拭她一生中第一泡屎,我認為是我的光榮。我索性用手去擦、用彎曲的手指去刮黏在女嬰屁股上的黑便。我斜目看到妻子驚愕得半張開的嘴,突然爆發了一種對全人類的刻骨的仇恨。當然我更仇恨我自己。
妻子前來幫忙。我不對她表示歡迎也不對她表示反對。她走上前來,熟練地整理襁褓;我機械地退到後面,舀一點水,洗著手上的糞便。
我聽到妻子喊:&ldo;錢!&rdo;
我提著手站起來,看到妻子左手捏著一方剝開的紅紙,右手捏著一把破爛的錢票。妻子扔下紅紙,吐著唾沫,數著手裡的錢。她數了兩遍,肯定地說:&ldo;二十一塊!&rdo;
我發現她的臉上生出一些慈祥的表情。我說:&ldo;你把莎莎小時用過的奶瓶拿出來涮涮,沖些奶粉餵她。&rdo;
&ldo;你真要養著她?&rdo;妻子問。
&ldo;那是以後的事,先別餓死她。&rdo;我說。
&ldo;家裡沒有奶粉!&rdo;
&ldo;你到供銷社買去!&rdo;我從衣袋裡摸出十元錢,遞給她。
&ldo;不能用咱們的錢,&rdo;她晃晃手中那沓骯髒的錢票,說,&ldo;用她自己的錢買。&rdo;
一隻蟋蟀從cháo濕的牆角上蹦起來,跳上炕沿,在紅綢子上彎彎曲曲地爬動。蟋蟀咖啡色的肉體伏在深紅的綢子上,顯得極端嚴肅。我看到它的觸鬚神經質地顫抖著。女嬰從襁褓中掙扎出一隻大手,舉到嘴邊吮著,那隻手巴骨上裂著一些白色的皮。女嬰一頭烏髮,兩扇耳朵很大,半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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