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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的。我們仔細一看,那傢伙走起路來,果然一拐一拐的,可見雷皮寶沒有撒謊。這些右派,看樣子是歡天喜地的,不像別地方的右派,平反之後,就訴苦,一把鼻涕兩把眼淚,把右派生活,描寫得暗無天日。也許別地方的右派六十年代時就哭天抹淚,反正那時候我們那地方的右派歡天喜地,充滿了樂觀主義精神。每到晚上他們就吹拉彈唱,儘管有人諷刺他們是叫花子唱歌窮歡樂。儘管蔣桂英嘴饞加&l;腰饞&r;,但人家那根嗓子的確是好,的確是亮,的確是甜,人家的確會&l;拿情&r;,人家的眼睛會說話,蔣桂英一曲唱罷,我們村那些老光棍小光棍,全部蘇軟癱倒。儘管有的革命幹部當眾罵蔣桂英是大破鞋,但見了人家還是饞得流口水。也許是右派把痛苦藏在肚子裡,不讓我們這些莊戶人看出來,對,就是這個理兒。右派集合到農場後,場裡人起初還有意見,說是生活本來就困難,又送來一批酒囊飯袋,這還了得!但人家右派們很快就在各個領域表現出了才華,讓我們鄉下人開了眼界。省報總編輯李震,負責辦黑板報。場部的齊秘書辦期黑板報,那譜擺得,大了去了!他要先寫出糙稿來,反覆修改,然後拿著些大尺子小尺子,搬著凳子,端著粉筆,戴著套袖,來到黑板下,放下傢什,擺好陣勢,然後,前走走,後倒倒,有時手搭著眼罩,如同悟空望遠,有時念念有詞,好似唐僧誦經。折騰夠了,他就開始往黑板上打格子,打好了格子才開始寫字,寫一個字恨不得擦三次,我們圍著看看都不行,好象他在幹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既怕羞,又保密。可人家李鎮撅著個糞筐子到田野裡轉一圈,回到黑板前,拿起粉筆就寫,根本不用打糙稿。那粉筆字寫的,橫是橫豎是豎,撇是撇捺是捺。不但字寫得板整,還會畫呢。人家在那些字旁邊,用彩色粉筆,畫上些花花糙糙,那個俊,那個美,看得我們直咂嘴,怪不得劃成右派呢。我爹說,你以為怎麼的,沒有點真本事能劃右派?再說說趙猴子蓋大倉的事。趙猴子就是那個總工程師,他長得很瘦,尖嘴縮腮,而且還有一個眨巴眼的毛病,姓趙,真名叫趙候之,我們就叫他趙猴子。叫他趙猴子他也不惱,他自己說,在省城裡時人家也叫他趙猴子,可見大羊欄的老百姓不比省城裡的人傻多少。農場年年都為儲存糧食發愁,於是就讓趙猴子設計個大糧倉。趙猴子只用了一個下午就畫出了圖紙,然後又讓他領著人蓋。不到一年大糧倉蓋好了。這糧倉,&l;遠看像座廟,近看像糙帽,出來進不去,進去找不到。&r;找不到什麼?出來找不到進口,進去找不到出口,整個一座迷宮,全世界找不到第二座。還得說說會計師的事,大家都叫他老富,老富那時候就有五十多歲了,如果現在還活著,大概有一百多歲了。據說這人解放前是膠濟鐵路的總會計師,解放後被吸收到銀行工作,他本事太大,連共產黨也不得不用。他能雙手打算盤,雙手點鈔票,還能雙手寫梅花篆字,就像三國裡徐庶的老孃一樣,我爹說。那時我們十幾個村子都歸膠河農場領導,每到年終,各村的會計都要到場部來報帳。場裡讓老富來把總。一個人像流水一樣念數,十幾把算盤打得就像爆豆一樣,人人都想在老富面前顯身手。我叔是村裡的會計,他從小在藥店當學徒,磨練出一手好算盤,在十幾個村裡小有名氣。我看過我叔打算盤,那真叫好看,你根本看不到他的手指是怎麼撥弄的,你只能聽到啪啦啪啦地脆響。提起打算盤,讓我叔服氣的人還真不多,但我叔看了人家老富打算盤之後,一下子就變得謙虛謹慎了。我叔說,人家老富打算盤時,半閉著眼,一會兒挖鼻孔,一會兒摳耳朵,半天撥動一個珠,等我們劈哩啪啦打完時,人家早就把數報出了。有時候,我們十幾個人的得數都跟他的得數不一樣,他就說,你們錯了。當然是我們錯了。再說說標槍運動員馬虎的事咱就說那次難忘的長跑。馬虎一點都不馬虎,他的標槍投得,只差一厘米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