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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紅雪瘋狂般瞪著他,緊緊握著他的刀。
刀並沒有拔出來,淚卻已流下。
他也已看出薛大漢說的並不是謊話。
薛大漢道:〃其實你也不能怪她,她本就配不上你,你們若勉強在一起,只有痛苦……
他們才是同一類的人。〃
他們!這兩個字也像是一把刀,又一刀刺入了傅紅雪的心。難道他心裡最愛的女人,竟
真的只不過是那麼卑賤下流的人?
他倒了下去,忽然就倒了下去。
然後他的眼淚就像青山間的流水般流了出來。
他總算沒有哭出聲,可是這種無聲的眼淚,卻遠比號啕痛哭還要傷心。
薛大漢沒有勸他。
無論誰都知道這種眼淚是沒有人能勸得住的。
他只是在旁邊等著,看著,等了很久,直等到傅紅雪心裡的酒和悲哀都已化作眼淚流
出,他才拉起了他:〃走,我們換一個地方再去喝。〃
傅紅雪沒有拒絕,他似已完全喪失拒絕的力量和尊嚴。
這地方不但有酒,還有女人。
據說酒若加上女人,就能使各種人將各種痛苦全都忘記。
傅紅雪也並沒有忘記,可是他的確已麻木。
第二天醒來時,他的痛苦也許更深,但那裡又有女人和酒在等著他。
看來薛大漢不但是個好朋友,而且是個好主人。
他供應一切。他供應的傅紅雪都接受。
一個人在真正痛苦時,非但已不再有拒絕的力量和尊嚴,也已不再有拒絕的勇氣。
他一張開眼,就在等,等今天的第一杯酒。
喝完最後一杯,他就倒下去。
現在他所畏懼的事已只剩下一種——清醒。
沒有清醒的時候,難道就真的沒有痛苦?
麻木難道真的能使痛苦消失?
黃昏,還未到黃昏。
桂花的香氣,從高牆內飄散出來。
長巷靜寂。青石板鋪成的路,在秋日午後的太陽下,看來就像是一面銅鏡。長巷裡只有
四戶人家。
城裡最豪華的妓院和客棧,都在這條長巷裡。
這條巷就叫完樓巷。
長巷的角落上,有一道月洞門,門外清蔭遍地,門裡濃香滿院。傅紅雪推開了這扇門。
他剛穿過濃香夾道的小徑。
那裡不但有花香,還有脂粉香、女兒香。
他已在這裡醉了六天。
這裡有各種酒,各種女人——從十三歲到三十歲的女人。
她們都很美,而且都很懂得應該怎樣去討好男人。
這些女人難道和翠濃有什麼不同?我看她們隨便哪一個都不比她差。
話。
傅紅雪並沒有爭辯,可是他自己心裡知道,沒有任何人能代替她。
每個男人心裡,都有個女人是其他無論任何人都無法代替的。這也正是人類的悲哀之
一。
現在他剛起來,今天的第一杯酒還沒有喝下去。
屋子裡還留著昨夜的滴旋殘香,牆壁雪自,傢俱發亮,棗木架上的一盆秋菊開得正豔。
這地方就是城裡最豪華精緻的。
可是他忽然覺得這地方像個樊籠。
他想出去走走。
他手裡雖然還是握著他的刀,但已握得遠不及昔日有力。
他臉色雖然仍是蒼白的,但已不是那種透明般的蒼白,已接近死灰。
酒是不是已腐蝕了他的尊嚴和勇氣,也已腐蝕了他的力量?這連他自己也能感覺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