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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在後園花廳的賞花會已經開始了,穆兒巴蘭的心卻還不曾靜下來。
四下裡圍著帳幔並遮屏,些須擋住了風,然而,北國春時的清寒卻並不曾被遮去。所幸此時陽光極好,曬得人身上暖暖地,倒也沒覺著涼。
穆兒巴蘭摸了摸自己的臉。
她的臉已經快要笑得僵住了。
今日的踏青賞花宴,乃是他們巴蘭家首次舉辦的大宴,僅是應邀請赴宴的女眷就有近百人,前院的男客就更多了。身為巴蘭家未出嫁的女兒中最年長的一個,穆兒巴蘭便成了當仁不讓的招待各府貴女的主事人。
這是個累人的活計,勞心勞力不提,還須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來,提防那些明裡暗裡的勾當,面上又還得不顯,一張笑臉那是絕不能少的,顧此失彼就更不能夠了,總得一碗水端平了才好。
今日穆兒巴蘭笑的次數,比她去年一年加起來還要多,她也是第一回發現,笑也能把人笑得倦乏起來。
「主子,您要的熱巾子。」一名女僕悄步行至案邊,呈上了溫熱的軟巾。
穆兒巴蘭無聲地嘆了一口氣,接過巾子敷在臉上,一時只覺得面上毛孔舒張,將近麻木的臉也終於有了幾分知覺。
「妹妹是不是累了?」坐在一旁的珍珠富倫關切地問道。
穆兒巴蘭忙挪開軟巾,面上已然堆起了濃濃的笑,搖頭道:「不累的,不累的,就是這風有些涼,吹得臉疼。」
珍珠富倫端詳了她兩眼,面上現出瞭然的神情,掩著嘴巴一笑,湊近些小聲地道:「妹妹這是笑得臉疼了吧?」
被她一語點破,穆兒巴蘭便也不好再行否認,將巾子放回盤中,含笑道:「姐姐好眼力。」
穆兒的眉眼稱得上清秀,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膚色偏黃,那熱巾子在臉上一抹,便將才補上的香粉也抹去了一些,面色便也顯得不大勻淨。
貼身女僕很快又送來了鏡子和粉膏之處,兩名婢女圍在她身邊,細細地替她重又勻上香粉。
這些皆是當著眾賓客的面兒做的,金人的規矩原也沒那麼大,眾女自也不以為意,只有富倫家幾個才從昌黎來的姑娘見了,眼中劃過了訝異之色。
在皇都,這等當眾梳妝的舉動是被視作失禮的,而白霜城卻顯然還不曾興起這股風習。
穆兒巴蘭並沒瞧見那幾道異樣的眼神,縱是瞧見了,她此時也沒那個力氣多想。
珍珠富倫倒是瞧見了,鼻孔裡輕輕地「哼」了一聲,故意抬起下巴,用著不輕不重的語聲道:
「我就喜歡妹妹這一點,不裝模作樣,不去學那些虛的東西。我其實也和妹妹差不多,每次辦茶會的時候,我也都覺著比打獵還累人。可是,沒法子,如今是講禮數的時候,不像從前那麼自在了。」
她狀若無奈地嘆了一聲,看向穆兒巴蘭的眼中滿是同情。…
穆兒自是不敢接這個話茬的,只笑了笑,隨口說了句「今日天氣真好」,岔過了話題。
巴蘭家本就不是什麼大族,若非父親攀上了布祿什大人,得來了如今的差事,他們家只怕還在昌黎替人跑腿呢。
眼下的日子雖然是好了許多,臉面也有了,但該守的規矩卻也不能亂。便如此時,富倫家的姑娘便能含沙射影地既罵了狼首新貴、又對如今昌黎時興的宋人禮節表達不滿,可穆兒巴蘭卻絕不能對此有任何表示。
身份本就分了高低,當說的話、當做的事,自然也要分出個高低來。
打從踏青宴的前一個月開始,額娘便對她耳提面命,穆兒自是知曉,富倫家的姑娘開口抱怨的一些事,她卻是連跟著附和的資格都沒有的。
「說起來,我怎麼沒瞧見狼家的那一位吶?
」珍珠富倫轉首四顧,似是在找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