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鬍子大櫃心中有一片桃林，花木叢萃中有一小村，荒蕪小村中有一女人。與她共度的時光似乎已很遙遠，恍如隔世。那天雞叫後，他說：&ldo;要挪窯了，一時難見面，你和兒子保重。&rdo;
天亮時，他發現枕下的手槍不見了，問她，她搖頭。
&ldo;槍，給我槍。&rdo;
女人抹把眼淚從柴禾堆裡取出槍還給他，說：&ldo;你別當鬍子啦。&rdo;
轉眼間又是幾年未見他們母子，兒子該有十五六歲了吧。開春，把綹子交給大布衫子……春天漫步西大荒，自然也沒忘卻柳條溝這荒僻的角落，為光禿禿的土崗塗上一層淡淡的綠色，早開的頂冰花黃絨絨的花卉，為殘冬走向天國唱起讚美詩。
柳條溝鬍子老巢裡擺酒設宴，熱熱鬧鬧像過年一樣。大櫃天南星今天地道鄉下人打扮，對襟青布夾襖，腰束藍布帶，腳蹬實納底兒繡雲字捲兒圖案的青布鞋，打著腿綁，垂吊腰間的豬皮煙口袋尤為顯眼。
&ldo;弟兄們，&rdo;酒宴開始前，天南星動情地說，&ldo;兄弟鞍前馬後隨我多年，風風雨雨，出生入死，我敬弟兄們一杯，也敬死去的弟兄們一杯，幹!&rdo;
酒過三巡，大櫃天南星突然宣佈，綹子從今天起大布衫子當家。
&ldo;大哥家有事暫時要離開，讓我照料綹子，實在是卻之不恭，受之有愧。但群龍不能一日無首……&rdo;大布衫子傳令下去，&ldo;上漿水(豬)。&rdo;
鬍子抬進口肥豬，宰豬，將豬血分斟到每個酒碗裡，大布衫子首先舉碗過頂，盟誓道：&ldo;達摩老祖在上，我絕不辜負大哥的厚望，永遠跟大哥走，生不更名死不換號，砸(打)響窯，啃（吃）大戶，七不奪，八不搶……&rdo;
眾鬍子隨之重複誓詞，爾後飲盡摻進豬血的酒。
飯後，大布衫子站在院中央，大聲地道：&ldo;鞴連子，送大哥!&rdo;
傷好後的天南星顯得特別精神，飛身上馬。眾鬍子齊刷刷跪在馬前，頻頻磕頭。院子裡一片哀號，大布衫子珠淚盈眶，水香涕泗滂沱，炮頭老淚橫流。
&ldo;大哥，保重啊!&rdo;
&ldo;大爺，早點回窯堂（家）來。&rdo;
叭！天南星揮淚別弟兄，猛抽坐騎一鞭子，雪裡站馬箭射一樣彈出，他頭沒回，背後驟然響起對空射擊聲，眾弟兄開槍為他送行!
柳條溝距離桃花村一百多里，天南星歸心似箭，走背道抄小路，馬不停蹄，沒出兩日便趕到他夢牽魂縈的村子。
眼前的桃花村面目皆非，殘垣斷壁，雜草叢生，枯死的桃樹枝椏間，烏鴉築巢，一派人跡滅絕的蒼涼景象。
&ldo;一、二、三……&rdo;天南星邊走邊數，駐足一所倒塌的土屋前，那棵稔熟的老柳樹，柔軟枝條綻出新葉、爬滿金色毛毛狗，這倒像是春天，與其極不協調的是成為廢墟的村落。
拽出半扇黑黢黢的門板，放在柳蔭下曲肱而枕，仰望高遠晶碧、清亮如洗的天空，一隻黑百靈鳥飛遠了，把天南星的心緒帶走，帶進已逝的歲月中‐‐春風醉人那夜，二櫃大布衫子言說有要事相商，拉著天南星離開綹子，二櫃說：&ldo;大哥，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況且你快四十歲啦。我看那女人柳絮不錯，留個後。&rdo;
&ldo;眼下還不是刀槍入庫，馬放南山的時候。&rdo;天南星說，&ldo;綹子的規矩……我咋能背盟失信呢?&rd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