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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緊似一陣的春風吹綠了田野,農人們正在準備春耕。方汝權騎在騾子背上,腦袋耷聳著隨著騾子蹄的節奏一步一點頭,看上去壓根沒有騎兵教官的威儀。跟隨在他身後的隊伍衣衫不整,如果不是持槍扛棒,壓根就沒辦法將他們與老百姓區分,除了少數人穿東北邊防軍軍裝外,其餘人的裝束就是莊稼漢、鐵匠、皮匠、木匠、石匠、瓦匠,穿著紫巴拉嘰、灰巴拉嘰、藍巴拉嘰的破衣爛襖,以至於老百姓叫他們&ldo;二大布衫子&rdo;。但畢竟這是支隊伍,而隊伍歷來是這樣的:只要有動靜,就不愁沒人跟進去。隊伍越走越長,聲勢越來越浩大。可行軍是件乏味的事情,&ldo;二大布衫子&rdo;們無精打採,走得很慢,磨磨蹭蹭地拖捲起了塵煙。為了鼓氣,王寶林編了個小調教兵們唱:
四月裡來草發青,
瀋陽有了救國軍。
齊心使勁打日本,
收復國土保鄉親。
四月裡來颳大風,
鬼子漢奸要懵瞪。
機槍大蓋齊發火,
關東漢子是英雄……
方副總司令統領的遼北支隊首仗襲擊了大北關警察署,第二仗炸斷了巨流河上的鐵路橋,此後圍攻新民縣、伏擊日軍車隊。隨著天氣轉暖,遼北支隊接二連三失利,方總副司令不得不決定北上。這天晌午時分,部隊走到了威遠堡一帶,在路邊打尖。日本人發現了他們行蹤,天上的飛機始終在尾隨轟炸,慌亂中整支隊伍迷路了。隊伍簡直就是被牧羊犬驅趕的羊群,兵們嚇得不敢吸菸不敢說話,甚至荒唐到了不敢解手撒尿了,士兵們誠惶誠恐地認定,天上飛翔的日本人能夠俯瞰到他們的一切,包括他們的五臟六腑,能聽見他們說話。頭頂上的陽光密佈了無比耀眼的光柵,在強烈的光線裡飛機的翅膀彷彿是透明的,油布機翼猶如兩片烏雲。隔上一會兒飛機就消失了,而後嗡嗡嗡地再次飛來,像揮不去趕不盡的蚊子。飛機畢竟不是蚊子,飛機拖著巨大的嗡鳴,但是飛機並不是很大,機身塗著深綠色油漆,肚子兩側中央是白地的膏藥旗。飛機飛得很低,像搖搖晃晃的大鳥一樣擦著樹冠滑翔,座艙裡的飛行員清楚可見。飛機一次次爬高,一次次俯衝掃射,突突突的子彈打得路邊的水渠濺起噴泉似的浪花,燃燒彈投擲下來沾著那那就著火。情況是如此的糟糕,部隊被敵機驚擾得不知所措了,暈頭轉向地走了整整一下午卻仍原地打轉。方副總司令一籌莫展,時間越來越緊迫了,他不由得焦急煩躁起來,下令隊伍跑步前進。這時,撲簌簌的一串機關炮掠過王寶林的耳際,如風般從背後拂過,剛剛站起身的方副總司令醉酒似的晃了晃,撲到濕潤的田埂上,絢爛的血霧朝霞般噴薄,激濺的血水湮沒了才冒出嫩芽青草上,也無情淹沒泥土的芳香。方汝權鮮活的生命倏然失去了光芒,迅速地冷卻下來。橙黃色液體般的陽光覆蓋了山川大地,但是卻再也不能點亮那垂死的目光,方副總司令的軀體永遠地凝固了,和春天的水氣一起蒸發,不安的靈魂呻吟著墜入了永遠的深淵。
當驚愕不已計程車兵們醒過神來,那架飛機正好折返回來。咬碎鋼牙的激憤化做了&ldo;打死他!&rdo;的怒吼,王寶林率先打破了對飛機的迷信,奪過身邊的機槍。子彈呼嘯著向飛賊傾瀉,不可一世的飛機猶如斷了線的風箏,一頭栽進了地裡,摔成一聲巨響,摔成支離破碎。飛機被墜毀時沒有歡呼聲,人們怔怔地看飛行員搖晃著站起身來,他居然沒有被摔死。沉寂了一下,紅了眼計程車兵蜂擁撲進爛泥之中,如果不是王寶林的厲聲呵止,飛行員會在拳腳下拍成肉醬。
草草埋葬了方副總司令,王寶林成為了首領,他忍住顫慄,衝著兄弟們說:&ldo;誓與暴日爭自由,強於老死伴草眠!&rdo;這沉吟既是輓聯,又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