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奪命黃水從天而降。
千百年來,黃河沿岸人民在同洪水的鬥爭中形成一套行之有效的防汛機制,比如汛期在河堤上豎起一根燈杆,緊急時刻以紅色燈籠預警:掛出一個燈籠為警告,兩個表示洪水超過警戒線,三個燈籠就是堤壩發生險情,必須馬上撤離。各縣鄉之間也設有差役快馬和專人傳遞汛情,情況危急還要放鳥銃,敲銅鑼,點燃狼煙等等,總之中原人民創造的這種代代相傳的洪水預警機制最大限度地保障了自身以及泛區下遊民眾的生命財產安全。
一位黃河水利專家告訴我,黃河決堤本來應當有個緩慢加速的過程,不會瞬間解體。由於黃堤經年累月地維護加固,加之汛期護堤隊伍的拼死搶險救災,即使最終未能保住大堤也能起到延緩潰堤的作用,從而為泛區人民疏散逃生贏得一個短暫的寶貴時機。水利資料表明,近代以來兩次最大的黃河決堤災難,一次發生在清道光二十三年,特大洪水淹沒二十個州縣,受災人口超過二百萬人;另一次是清光緒十三年,過水州縣達十五個,受災人口一百八十萬人。兩次洪水中的直接死亡人數均未超過一萬人。
但是戰爭徹底打破自然常規。軍隊為了保密不惜採取種種手段封鎖訊息,不惜以謊言欺騙民眾,千方百計不讓人們得知掘堤真相,致使沿岸大多數老百姓在洪水到來之際仍被蒙在鼓裡,以至於連最後一線逃生的機會都徹底喪失了。
我在黃河故道採訪時,一位經歷過那場大水的八十五歲老人耿志根告訴我,他至今記得那場洪水是在半夜裡下來的。勞累一天的人們睡意正濃,誰能想到數米高的水頭竟然像猛獸一樣闖進他們睡夢中來呢?由於事先無人發出警告,縣鄉各級政府也沒有如往年那樣掛出河堤告急的紅燈籠,更沒有敲響報警的銅鑼和放鳥銃,好比毫無徵兆之時天空忽然就塌下來了。然而最令人不解或者最容易令人放鬆警惕的是,往年黃河潰堤多發生在汛期的七八月,那時候河堤經過長時間浸泡易出險情,可是為什麼這年頭場大雨就引發洪水,而且來勢那麼兇猛讓人毫無防備?老人說,解放後他才知道,原來是國民黨軍隊挖開河堤造的孽。
一位死裡逃生的老人至今仍心有餘悸地說,那個水頭子簡直像座小山啊,他們家的土房子轉眼間就被洪水沖走了,他是僥倖抱住一棵大樹才得以活命的,可是他的家人全都無影無蹤。村子原有幾百號老小,活到抗戰勝利的還不到十個人。
扶溝縣還有一個名字叫&ldo;木盆&rdo;的老人,黃河決堤那年只有四歲,洪水到來時絕望的母親僅僅只來得及把一隻木盆推給孩子,他就這樣在水面上漂流了幾天幾夜,當他得救時木盆已經隨水來到了安徽地界。
豫、皖、蘇各地文史館有關黃河大水的資料堆積如山數不勝數,那都是災區人民對於日本侵略者戰爭罪行的血淚控訴!
時任河南黃河總防段長的蘇冠軍先生撰文回憶道:河水暴漲,出口水流均挾建瓴之勢,因之有些地帶如中牟、扶溝夜間水到猝不及防,覺黃河水有如從天而降,人民死亡,房屋倒塌,財產損失不可數計,甚有全村隨水漂流者。其幸未被沖漂而去的群眾,則四散逃離,顛沛流離於西北一帶,因而民有飢色,野有餓殍,造成亙古未有的黃泛奇災。(《鄭州文史資料》第二輯)
參與掘堤全過程的河防軍參謀處長黃鐸五先生在回憶文章中寫道:一轉眼間,無情洪流滾滾而來,那裡逃避得及?老百姓有的爬上屋頂,有的攀登樹梢,一時號哭呼救之聲雜成一片那一望無際的浪濤中,只能見到稀疏寥落的樹梢在水面蕩漾著,起伏的波浪卷流著木料、用具和大小屍體。有孩子的搖籃隨著河水漂流,還可以斷續地聽到啼哭聲。全家葬身洪水者不知凡幾,甚至有全村全族全鄉男女老幼無一倖免者。(南京市《文史資料》第二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