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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想檢視他的傷口。簡直像頭小野獸!
他把藥水藥膏放在桌上,不顧殷狀元賠笑臉反覆解釋反覆挽留,掉頭就走了。
咬得很重,傷口很深,而被人畜咬傷的傷口常常是難以癒合的。亨利自己是醫生,及時作了處理,也還因感染髮了兩天燒,那時他恨恨地想,絕不再把好心和仁慈浪費在那個不可理喻的大眼睛猴子身上!
燒退了,傷口結痂了,亨利又常常想到那雙火炭般燃燒的眼睛和刺耳的叫罵: 殺人放火的強盜! 他心裡又覺得過意不去,彷彿欠著病人的債那樣坐立不安。聖誕節那天,他又去看他的病人了,還帶了一份小小的聖誕禮物--用彩紙包了一個書本大小的畫框,外面繫了紅絲帶,那是他畫的泰晤士河上的倫敦塔。
大概是絕沒有想到他會再來,青兒的眼睛瞪得有如鈴鐺,隨後就驚喜地大叫著亨利大夫來啦,趕緊把他恭敬地請進屋,忙裡忙外地沏茶倒水。因為這天殷狀元外出拜客不在家,青兒又趕著去燒開水備用。
想到病人從不跟他說話,他輕輕把禮物塞進帳中,說了聲 聖誕快樂 ,便坐在桌邊喝他喜愛的清茶。昨夜他應急診去蘇格蘭來復槍聯隊二十六團,天快亮才回來,加上兩天發燒造成的倦怠,他竟不知不覺倚在桌上睡著了。
是不是在做夢?他手腕上的傷處感受到棉花一樣柔軟溫暖、絲絨一樣光滑的撫摸,很輕,很小心,令他很舒服,他太睏倦了,心安理得地享受著。撫摸從手腕下滑到手背,又慢慢向上延伸,胳膊,肩頭,衣領,頭髮,順著頭髮,落到眉毛上,然後是拳曲的連鬢鬍子,下巴頦,最後在下巴中間的那道凹槽處遲遲疑疑地停住。一縷極細微、又是極微妙的氣息透入他的鼻觀,不是花香茶香,更非酒香脂粉香,卻令他情思悠悠,喚起對久遠年代的甜蜜懷想
他忽然意識到,是他的小病人的小手在撫摸他!是表示歉意?是表示感謝?他心頭一熱,淚水竟湧上眼角:他終究用仁愛化解了一份仇恨。他被自己感動了,生怕驚擾小猴子一樣機敏的病人。他仍然閉著眼睛裝睡,希望能把這一時刻無限期地延長下去
院子裡青兒在喊: 滾水來了,小爺換藥吧!
亨利只覺得面前掠過一股輕風和一陣風吹糙叢的聲,青兒進門他睜眼,一切便都消失,一切彷彿都不曾發生過。
仍然是隻露出帳外的一隻胳膊,仍然是不言不語地檢視傷處,進行清洗、換藥和包紮,但亨利覺得,這隻胳膊似乎在輕輕顫抖。
這時候,他手下的愛爾蘭籍護理員找到這裡叫他回去,聖誕節的聚會是不能遲到或缺席的。他臨走時笑著說道:
今天是我們英國的聖誕節,每個人都希望在節日裡快樂幸運,也祝福朋友快樂幸運。你願不願意把你的名字告訴我呢?
帳中一片沉默。
那麼好吧,我來自我介紹一下,我的姓名是亨利 司當東,你可以就叫我亨利。我得走了,希望下次見面能夠友好交談。再見,不肯說話的小病人!祝福你快樂幸運!
亨利轉身出門之際,帳中傳出幾乎聽不見的微語: 亨利醫生 亨利 亨利 亨利 最後的一點聲音被悶進枕頭或錦被中了,但是,銅帳鉤和掛在帳架子上的小花籃、小花燈和玻璃脆片做的 夷馬兒 ,隨著床的顫動一齊丁丁冬冬地響,必是帳中的人在渾身戰抖,因為哭還是因為笑?亨利很想弄清楚,但他的愛爾蘭護理員一個勁兒地緊著催,他只得離開。那時他決定,過了聖誕節再來,他一定要聽到他的病人對他說話。
但就在聖誕節的晚會上,他得到隨軍攻打餘姚、奉化和慈谿的命令。節後第三天,他已經站在餘姚城外鳳凰山東嶽廟前的小松林裡了。
他和威廉是少年時代的朋友,本來無話不說的,可聽了他對中國孩子的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