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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帽簷,然後彎下腰,把帽子擺在柏油地上,轉向艾米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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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若矢 三(1)
若矢一整個晚上都沒睡好,她一會兒睡著,一會兒又醒過來想著白天的事,讓她沒辦法深入去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發生過的一切都套不進她能設想得到的情節裡。她絕對肯定對方的狙擊手就在那裡,而他也有機會對大提琴手下手,但是其他每一件事都太不合情理。這讓若矢很擔心。她開始在想,或許她已經迷失了,也許她已不是幾天以前的那個自己,那個武器。她不得不去想,山丘上的那些人派來的這個狙擊手,遠比其他的人都厲害。也許他設下的計劃已超越她的能力所及。
時間已經接近上午九點,她又一次坐在大提琴手將要坐下演奏的地點。不過事情有了改變。昨天她打直了腰桿坐著,眼神環顧著四周的街道,今天她放鬆了肩膀,駝著背。她直直地看著雙腳前方的地面。
她想到上個月參加的一場葬禮。她的鄰居斯拉夫科在取水的回程遭到殺害,他的脖子被子彈射穿,一槍斃命。他的屍體被送往柯斯佛體育場,那裡現在已被當作墓場。他的妻子認為,他應該希望葬在自己觀賞過許多場足球賽的地方。
若矢通常不去參加葬禮。戰爭剛爆發的時候,出於尊重,只要有葬禮她就會盡可能去出席,然而她對這件事逐漸變得麻木,參加愈多,就愈沒有感覺,一直到死者的不幸和生者的悲傷開始讓她感到氣憤,她就決定不再去了。她看著這些被留下的鰥寡孤獨,心裡升起一股怒氣,特別是針對那些在葬禮裡表現得特別哀慟的人。他們怎麼可能感受到如此的悲傷?為何他們沒有早在好多好多個月以前,就達到不再感覺痛苦的那個點?就在她打算走到一個哭哭啼啼的鰥夫面前,要掐他脖子的時候,她才警覺到自己在做什麼,想什麼,從而替自己感到羞愧。她怎麼會變成這樣的人?她想起了山丘上的那些人,她明白了是那些人造成了這一切。因此當天稍晚,或許是隔天,她便會盡自己的一切努力,能殺多少殺多少。但是,這整個過程讓她感到疲憊,她再也無法負擔這樣的體力消耗。她不需再去尋找對著山丘上開槍的理由。
她向來喜歡斯拉夫科。他戰前才從城裡的公園管理處退休。斯拉夫科對動物與鳥類有相當多的認識,當他們在等電梯的時候,他經常會告訴若矢一些有趣的事。他的身材又高又瘦,臉上戴著一副大大的眼鏡,讓他看起來像只蟲子。若矢還是小女孩的時候,常常覺得他看起來像是一隻巨大的蚱蜢。有一次,她跟附近其他的孩子在街上踢球,球跑了出去,斯拉夫科正好沿著上坡的街道走上來,把球擋了下來,球才沒有一路滾下坡。他把球卡在人行道邊緣,看著那群小孩,然後用他那條超長的腿,把球踢向若矢。她不是離他最近的孩子,而斯拉夫科也認識所有的小孩。她知道他是故意選上了她,當球直直地穿過其他的孩子,傳到她的腳底下時,她心裡感到一陣驕傲。“注意車子。”他對著這群小孩說,然後在走過她的時候,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說,“好好玩兒!”
就這樣,當斯拉夫科的妻子來敲她的門,邀請她參加斯拉夫科的葬禮,她沒辦法回絕。從來沒聽說有寡婦會親自開這個口的。伊斯米拉說:“他向來都很喜歡跟你說話。”他們這對夫妻沒有生小孩。
“我一定會去。”若矢說。伊斯米拉對她的回答似乎感到很開心。葬禮在隔天舉行,當若矢與另外二十多人一同站在那個已變更了用途的足球場,那股熟悉的憤怒開始在她心裡躥起。她試著去想別的事,把注意力轉移開,不再看那些前來哀悼與送葬的人。斯拉夫科下葬的墓穴旁,還有一整排新近挖好的墳墓,就像是雛鳥的嘴一樣,這些墓穴張著空蕩蕩的口,等著被填滿。她很清楚,在這周結束之前,這裡就不會再有空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