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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歲。
現在在哪達?
在酒泉。
酒泉的哪達?
農場,在一個農場當農工,種地著哩。
你的情況咋相[4]?
湊合著好著哩。和這邊一樣,農場也承包土地了。我和女人承包了六十畝地,種啤酒大麥——就是做啤酒的大麥。
收入還好嗎?
一年和一年不一樣?種好了,市場價好了,一年能收入個兩萬;市場價格下來了,也就收入個一萬元吧……
一萬元!不好了還能收入一萬?那就好得很呀!我們這達兩年也收入不了一萬元。
不一樣,農場和家裡種莊稼的方式不一樣。農場種經濟作物,啥值錢種啥。家裡還是種麥子種洋芋,一斤麥子五角,一畝就是打上四百斤,不是才二百元嗎,還有成本哩……
老人喝茶,沉默良久改變了話題:金元,這些年你沒來過黃溝吧?
這是第一趟。1966年和1976年到過寺子川,看姑父和娘娘[5]。兩次我都要來黃溝,想把我大我爺往好埋一下,娘娘擋住了;娘娘說你去做啥哩?老莊都叫人平掉了,你爺和你大的墳都找不到了……
老人說,噢,看來你這趟來是給老漢遷墳來了?
有這想法。我大下場[6]時說過,叫我把爺爺埋好。幾十年了,大的話在我心裡裝了幾十年了,我現在也快老了,想著這次來把事辦了。
老人又停頓了一下說,你還記得你爺你大埋在哪達了嗎?
不記得,不是我埋的。娘娘說埋在菜園裡了,還有我妹子。
老人放下手中的茶盅,看著展金元的眼睛說,金元,這事你怕是辦不成了。六十年代學大寨,生產隊把你家的老莊平了,種成地了。現在連個印印都沒了。
我將才也看了,的確我也認不出來哪達是我家的老莊,哪達是菜園。我爺和我大埋在莊後的菜園裡了。我就認出來了那八棵柳樹;那時候才茶盅那麼粗,是土改以後分了地,打院牆時我爺種上的;現在水缸一樣粗了。還認出水泉來了,我在那裡提過水……
老人說,當年的事你還記得嗎?
記得一些,有些記不清了。那時間我才七歲。
你爺你大怎麼下場的,還記得嗎?
這事我記得清清楚楚的,燒成灰也忘不掉。
能說一下嗎?
那說起來就長了,怕是來不及了,我還要去寺子川哩。我計劃下的今天到黃溝看一下,看能找著我爺我大的墳不,然後趕到寺子川的娘娘家去。
你非要今晚上趕到寺子川嗎?晚一天不中嗎?
晚一天……
不要走了,不要走了。今晚上站[7]我家,明早起來消消停停走,飯時候就到了。我問你,你今天怎麼來的?
我從通渭城裡出來坐的去會寧縣的班車,在沙家灣下車又換上會寧去靜寧的車到了黨家峴子。到黨家峴子就沒車了,步行走到萬家壑峴,再到劉家灣,到毛刺灣,再到黃家岔,再到黃溝。
我估計你就是從黨家峴子來的,你經過黃家岔了嘛!你已經走了四十里路了,翻山越嶺的,今天就緩下吧。寺子川二十里超過了,你們不走長路的人,猛一下走長了,腿痛哩。
也就二十里路,我攢勁兒走一下,天黑就到了。
你看你看,你還是見外嘛。你為啥攢勁兒走哩?你今晚站下,明天起來了消消停停走不好嗎?再說,這裡是你的老家嘛,我們也是鄉親嘛,我老漢實心實意留你哩……
盛情難卻,展金元猶豫猶豫同意了。他說,老大大,那就要麻煩你了……
這有啥麻煩的。你是貴客,想請還請不到哩。再說,我著實想聽你說一下你的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