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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長的一夜,我沒有睡半秒鐘,睜著眼睛聽著咣當作響的門窗,看著雪粒被大風裹挾進房間之後在書上、電視上和堆積如山的dvd上覆滿了一層,去趟衛生間竟然難於上青天,剛一走到門口就險些被風吹倒在地上。
我就這麼坐在床上,沒有躺,不敢躺,覺得對不起囡囡‐‐我在床上躺下去了,囡囡卻不知道在什麼地方挨凍‐‐果真如此的話,天上的神靈和地下的菩薩都該一齊現身,將我打倒在地,將我踐踏到死!
好在在衣櫥的角落裡找到了錢,足有五千塊之多,應該是被囡囡拿來交我下段時間的治療費和護理費的,啊,現在倒是再也用不著了。
再也用不著了。
原本打算明天一早就坐輛計程車滿大街去找囡囡的,僅憑我的雙腳是再也無法做到了,可是,兩點多鐘的樣子,外面的風更大了,囡囡就好像一直在我眼前跺著腳,朝手上哈著熱氣,我再也坐不住,站起身來,取下圍在頭上的早已經濕透了的襯衣,換了&ldo;結婚&rdo;的晚上囡囡給我圍上的那條圍巾,拿好鑰匙,出了門,像個老態龍鐘的人般扶著扶手下了樓梯,我並不知道要到哪裡去,&ldo;走到哪裡算哪裡吧。&rdo;我對自己說。
並沒有出巷子走上環湖公路,是朝相反方向走的,一直走到了東亭精神病院的門口。從院子裡出來的時候,把那警察嚇了一跳,他甚至還有幾分尷尬,是耽誤了別人睡覺的那種尷尬,和我說了句什麼,我沒聽清楚,頂著風雪一點點往前走,速度絕對快不過一隻懷孕的企鵝。
那警察照樣跟著我。滿世界只有風雪在發出動靜,其餘一切都悄無聲息,我趴在精神病院的鐵門上,絕望地看著這幢哥德式建築的鐘樓、每一扇黑黢黢的窗戶和大門上那面搖搖欲墜的門牌,想起每扇窗戶裡終日經受心神折磨的人們尚能迎來黃粱一夢,而囡囡這時候卻只能躲在橋洞裡,只能躲在孤島上的荒糙叢裡,就又忍不住拿玻璃碴去扎自己的手。
血流得越多,即是離囡囡越來越近。
終了還是隻能回屋子裡去等待天亮。天快亮的時候,我凍得實在是再也受不了了,就去了衛生間,點燃熱水器,開啟淋浴噴頭,連衣服都沒脫,不管不顧地往地上一坐,熱水澆淋了大概足足三分鐘,我才隱隱覺出了一絲暖意。
即使是淋一淋熱水,我也感到自己對不起囡囡,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十惡不赦。天亮之後,我出了院子,沒見到那警察,我還以為他已經被上司召喚走了,不料剛走到師專的門口,竟然看見他就靠牆站在那裡,也是,站在那裡總是會比站在我的院子門外好過得多。見到我一步步踱過來,他頓時打起精神,又跟上了我,不過今時不同昨日,我是決然不會再讓他跟著我了,我這是去找囡囡,而且我相信自己一定能找到囡囡,我還怎麼會讓他繼續輕易就跟住我呢?
甩開他竟然容易得很:在巷子口等了十分鐘多一點,來了一輛計程車,應該是往東湖深處的碧波山莊裡送完客人後回來的,我招手讓它停下,坐上去,回頭一看,那警察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這時候在這地方他自然不可能馬上就能叫著一輛計程車跟上我,竟然求救似的一個勁朝我看,就像是要我把他也捎上‐‐這自然是不可能的。
走出去好遠之後,我又回頭看了看,他正在掏出手機講電話,電話那頭應該就是他的上司吧。
因為天冷路滑,計程車開得並不快,正好遂了我的願:我的眼睛沒有放過任何一條巷子,也沒有放過任何一家店鋪,一點都不敢放鬆,直到實在是忍不住了的時候才眨一眨,生怕就在我眨眼之際囡囡正好從我眼前走過去。
我也知道這是在大海撈針,那又怎麼樣呢,我就算把自己也撈成一根針又能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