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間螢火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品書網www.vodtw.tw),接著再看更方便。
還能四處溜達的時候,姜飛鴻偶爾會回想自己的一生,他感覺這一生是無憾的,他事業有成,兒孫滿堂。
一些企業家年輕的時候,是經了許多苦楚的,他沒有。他出生在一個農村家庭,兒時有父母照料,大學有老師提攜,畢業後還有貴人相助,一路順風順水。
生活這張無情的鐵嘴生撕、咀嚼、吞嚥了無數人,他幸而得免。
沒經苦楚,自然不該有遺憾。
本以為不該有的。
在院子裡摔倒,在床上臥了幾天,他的腦子有點亂了。
他想到自己種下的樹,他不是有意識的種下那棵樹的。這聽起來有點兒像恐怖故事,他倒不是說被阿飄控制了,只是種那棵樹完全是心血來潮。
下鄉探望親戚的時候,見到他們正在院子裡栽一棵樹苗,從未鏟過土的他,突然想試一試。秘書給他拿了一個嶄新的鐵鍬,他給樹苗埋了幾剷土。
埋過了他就忘了,後來回鄉幾次,都沒想到那棵樹。
沒料到十幾年後的今天,他躺在床上,樹的影子突然襲來,佔據了他的腦海。
那棵樹還在嗎?長得怎麼樣了?結果了嗎?天冷了,不會凍壞了吧?
他感到遺憾,隨後發覺,遺憾並不是無子無孫,遺憾並不是碌碌無為,遺憾並不是苦楚在心,遺憾就是這麼一棵緣分淺薄的樹,他想看看它。
隨著樹而來,是諸多同樣緣分淺薄的事物。
二十多年前,在電梯裡打過幾次照面,笑容很甜的實習生,三十多年前,偷情被發現,為了哄妻買下的海邊別墅,四十多年前的一個老友,五十多年前的本家伯伯,六十多年前父親做的鞦韆……
他明白了,他想念的,其實是活著這件事。
父母健在的人不會想念父母,活著的人不用想念活著,只有在他一隻腳踏入鬼門關後,他才會想念活著的滴滴點點。
他馬上轉入醫院,請來最好的醫生為自己看病。
拍片片,插管管,吃藥藥,一頓操作下來,情況比之前更嚴重了。
近幾天,睡得多多,醒得少少,他知道,自己的身子已經陷入了鬼門關裡,只餘一隻手緊緊的抓住門框,稍稍一鬆懈,就要墜入徹底的黑暗中去。
平生第一次,他感覺到了絕望。
啾啾——
窗外有鳥的叫聲,他想仔細聽,但兒媳和孫子的竊竊私語打攪了鳥鳴。
這兩個人以為他老了就聽不見了,之前他是聽不到,但往床上躺了這麼久後,身子越來越沉,耳朵越來越靈。
他生氣,不氣孫子和兒媳不從心底裡關心他,而是氣兩人的聲音蓋過了鳥鳴聲。
他想多聽聽那充滿活力的聲音。
這時候,他感覺肩膀處有些沉,一道嗩吶聲若隱若現。聲音起初極遠,他集中注意力去聽後,聲音越來越近。
再仔細聽,如同在他身邊發出的,嗩吶聲響亮,吵鬧,煩人。
可是,他的身邊根本沒有嗩吶,也沒有音響。
啊,莫不是黑白無常來拘魂了?這嗩吶聲,是地府的喪樂嗎?
他睜大眼睛,往聲音的地方瞧。
肩膀處傳來了敲擊感,原來魂是從肩膀拘出來的呀!
“集中注意力。”
隨著一下敲擊,一道男聲傳來。
姜飛鴻驚愕,和那道人聲一同出現的,是一個模糊的人影。
人影立在他的床邊,一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不用說話。”
姜飛鴻閉上張開的嘴,他瞥了眼窗邊的兒媳和孫子,兩人都沒發現他床邊的人影。
“他們感知不到我。我的存在很稀薄,因為我的手觸到了你的肩膀,加上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