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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屋外響起腳步聲,入畫站起身來道:“我們家那位終於來了。”惜春笑著,心卻不自覺地繃起來。她端起那杯放了許久的茶喝了一口,冷水驚心。她一凜:當真是寒天飲冰水,點滴在心頭。
來意兒撩衣跨了進來,入畫迎了上去,吩咐下人退下。自己伸手將門關上。
來意兒並無寒暄,跪下來,從懷裡取出一封信,雙手捧著,遞給惜春,道:“這封信我替老太爺保管了十年。”
父親!惜春驀然想起那個遺失的秘密。
她猶疑著,終於接過那封信。
或許不應該看,即使過了十年,有些疼痛仍是如此鮮活,她生命的那個黑洞一直存在,未被任何東西填滿過。
往事隱隱作痛。
“為什麼!為什麼要給我看這個!你該燒了它。”惜春聲聲逼問,憤恨地看著眼前的人,手不能停止顫抖。來意兒和入畫雙雙跪下,一言不發。他們一早得知信的內容,亦知惜春激盪的心情在所難免。沒有人可以在獲知母親死亡真相的情況下還保持著冷靜。何況,這真相一點也不美好。
當喪失了所有之後,惜春再次選擇避居於宗教的繁深教義之中,並且漸漸能夠習慣前途寂靜,身邊無人。而在不斷的行走中,觀望世情,靜心思索。如果沉溺在其中,即可發現生命並不是想象中的短促或者漫長。思想更是充滿樂趣和高度的,彷彿遼闊而充滿趣致的叢莽。而她自己則是一隻自由奔跑的麋鹿。
她安心追尋著遙遠幻覺,追尋也許一生也不會出現的得道的境界。以此儲存對這塵世小小善意火焰,但他們偏要吹一口惡風來驚擾。
“你們出去。”惜春顫聲道。來意兒和入畫順從的退出去。惜春閉起眼睛,淚水滾滾而下。十年,十年前乾涸的淚水,一夜之間洶湧而出。枉她修行多年,自以為心智澄明,到頭來仍不能參透一星世情,更未了解過人心。——其實依然是那個無知到可恥的少女。
淚眼模糊中,惜春的目光再次落到那封信上。那幾行觸目驚心的話語,刀片一樣鋒利,劃傷她的眼睛。
——“惜兒。”她聽見聲音。她看見賈敬坐在她的對面,望住她,目光透露出無限的悲憫與哀傷,但她自覺和他之間非常陌生。
這個人。是她父親的人,怎可以如此殘酷的揭示真相?她不看他,但無法抗拒他存在,那個人自顧自地說。她想起他是已死的人,沒有形體,便可肆意穿越別人的腦海記憶。他帶她回很多年前的天香樓。
那是兩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爭執。
她走入少年時熟悉的天香樓中,亭軒明亮,連樓梯上的漆色也沒有褪卻。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那間明亮的房間裡,先前只有賈敬一個人靜靜佇立,臉上流露出茫然追憶的氣息。等了一時,他身後那道暗壁有聲音響起。他喜動顏色。回頭。秦氏出現。
“你找我。”秦氏遠遠地站定了問。她的臉因為警覺而顯出傷心的美,那是惜春未曾見過的充滿防備的秦氏。
“是。我今天來,是想跟你說,我幫惜兒定下一門親事。你是她母親,應當徵詢你的意見。”賈敬收斂了笑容。他看見秦氏冷漠的臉,心裡清楚她肯來見他,已是她對他最大的寬容。有時,他也會想著當初一夜的歡娛並不能滿足內心的慾望。多少個夜晚,他在道觀裡為了按捺住自己,迸得全身筋骨和牙根都酸楚了。如果可以。他要一生一世抓住她不放。因為這個女人真的讓他領略到什麼是極樂。
但是不能。秦氏不會給他第二次機會,他甚至不能走近她,秦氏肯來見她,亦做足了防範。手裡緊握著匕首。還有,他必須為惜春考慮。
秦可卿肯生下惜春,其實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震驚和驚喜之餘,他開始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