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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伯見二子雖身居偏鄙,卻時政洞達,雖然在時間上顯得有些隨意,但大意不差,一時沉默下來。白艮居中打圓場道:“呂先生洞見非凡,非孟浪之徒也。”
呂伯清醒過來,借坡下驢道:“豈敢,豈敢。二子均見秦軍乎?”
微子道:“秦人出關,必經洛,先生獨不見?”
呂伯道:“秦人此行頗與以往不同。往者經洛,必大張旗鼓,整軍而過,甚或先置糧草諸事,以待東道。今者晝伏夜出,從人定至日出,一夜而過。洛邑中人多居夢中。若非晨起見大道尚有餘塵殘轍,竟不知夜來有軍透過。微庶賤事,多經籌劃,雖知軍過,而不得不發。沿途而來,並未見軍,故敢問也。”
楊子道:“秦人過鄙境,亦在夜間。惟華陽當大道,自無不知。然過而不入,故無驚擾。聞日出時即至魏境,破城而入。”
呂伯道:“秦人取道華陽,寧無片語相商?”
二子俱道:“此王事也,非如臣微賤者所敢知也。”
呂伯道:“秦人過境三二日,可有三五傳言,俾微庶稍加提防。”
楊子道:“華陽當韓魏之衝,四方輻輳。近兩日街談巷議,多為秦人之事。敢知先生欲何聞?”
呂伯道:“願先生擇其要者剖析之,微庶敬領。”
楊子道:“以吾之見,秦人入啟封,其志不在小。何者?春秋所記,凡入國郊者,莫不劫掠。秦人計功授爵,尤為殘暴。惟聞秦人入啟封城,商阜依舊,士民無犯,但開軍市,與往昔大不同。”
呂伯驚道:“開軍市?秦自商君以來,重耕戰而抑士商,何開軍市?”
微子道:“商君重農抑商,惟不禁軍市,但不得市糧食、婦女等項。”
呂伯道:“非惟糧食、婦女,除甲仗,幾無所市。”
楊子道:“是故啟封之舉,甚違秦之常例。秦自商君以來,頗重律法;抑商,其成法也,奈何興之於啟封乎?”
呂伯道:“以公之見,秦人意欲何為?”
楊子道:“商君苛法,大違本性。夫嫌貧而愛富,好逸而惡勞,性也。商君令人棄勞心之逸而就勞力,雖殺人盈野,渭河為赤,乃得逞於一時,豈長久哉!自身死法,而卒為天下笑。豈可久哉,豈或久哉!”
微子道:“不然,商君身雖死而法存。惠王賴之,東克韓魏,南敵強楚。至今三世,秦人便之。鄙以為,此必有他謀,計在市外。”
呂伯道:“願聞其計。”
微子道:“商君令軍市不得有糧食,恐奸滑乘隙不耕而食,不織而衣,蓋施之以秦境則強秦,施之以秦外,寧強外國乎。設軍市於啟封,而無所禁,正所以弱諸侯也。”
呂伯道:“公之高論,頓開愚鈍。願聞其詳。”
微子道:“啟封,當天下之衝,大梁之門戶也。設軍市於啟封,韓魏之糧必入,四方閒人必聚,玩好之物必萃,而物價必騰。秦人席捲而去,而啟封狼籍,梁、鄭空虛,此所以弱諸侯也。”
呂伯道:“誠若是,微庶等往啟封,寧得其會?”
楊子道:“何會也?”
呂伯道:“四方糧聚,豈無餘糴,百乘之糧料無難矣。鄭國糧少,而吾糧得入,寧無貴糶乎?”
白艮聞言笑道:“聞兄之言,吾亦欲買車而東矣。”
微子道:“事出反常,客其慎之。軍糧騰貴,非民間可匹。”
楊子道:“吾所惑矣,秦人軍市只鬻甲仗,以何糶糧?”
微子道:“自是黃物。”
楊子道:“秦境無商,黃物何來?”
微子道:“秦自惠王初行錢,曰‘半兩’,不行於天下,秦人因之以為兵。故秦人甲仗之精,冠於天下。此黃物非彼黃物,然皆黃物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