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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那些碎語漸遠漸失。我一步步往前走著,腳下虛浮無力。耳畔取而代之的,儘是城闕坍塌的聲音,青苔瓦片,風蝕城牆,片片裂開下落,最後轟然一聲,一切灰飛煙滅。
我跟自己說,霍小茴,不要哭,不要難過,即使你的世界塌陷了,即使剩下的只是殘垣斷壁,碎磚片瓦,請你一定一定要擺出一副君臨天下的姿勢,去擁抱這片屬於你的小小的,小小的江山,請你也一定一定要堅韌執著地走下每一步,因為從今以後千秋萬代,你都需要獨自面對這片煙塵滿眼的斑駁土地,請你一定一定要堅強地將它修復,要相信它,終有一日,仍然會恢復恢復昔日繁華,昔日瓊彩。
第七章水龍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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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揚帝六年的冬天格外綿長。在這個雪落梅飛的季節裡,我一遍又一遍地想起這年暮春,相府空深聊賴得連我一個人的喧囂也寡然無味,然後有一個人持扇而來,驚鴻照影。
馬匹一陣嘶鳴後,馬車驟然停住。我掀開車簾,見李逸然獨自一人攔在車前。
「小茴姐,回去吧。」他埋著頭,沉鬱而沖淡的語調,「若有什麼苦衷,你當著大哥的面說清楚不好麼?」
我無奈笑了笑:「逸然,沒用的。」
李逸然猛地抬起頭:「離家之前,爹把大哥的身世都告訴我了。他雖不是我的親兄長,然而這麼多年相處,大哥一直真心待人,所以小茴姐,他絕不會害你,你相信他!」
我怎會不相信。我望著遠天逐漸明透的天空,道:「逸然,你回去,好好照顧他。」眼睛被朝陽的光刺得有點疼,我埋下頭,「辰簷身子好,但被刺了一劍,怎麼也要調養一月。」
「姬公子帶了最好的傷藥來。」李逸然怔怔地望著我,「楛璃姐和暖菱姐也讓我來追你回去。」
修澤握了握勒了韁繩,轉頭與我說,「姐,不要耽擱了行程。」
「修澤——」李逸然不由喝道,轉而卻放低了聲音,苦澀笑起來,「不是我要追來,小茴姐,你走了,大哥還站在原地,望著你離開的地方出神。我從來沒有見過他那樣的表情,悵惘,失望,悲哀,卻也倔強。」
浮雲寺的鐘磬之音遼遠空曠,那口銅鐘破損不堪,唯有青銅造的鐘錘,實心實質,經年荒老。如今那鍾錘一下一下像撞在我的心上,轟鳴之聲擴散在腦海之中,五臟六腑都在顫抖。
我放下車簾,說:「走吧。」
馬匹長嘶一聲,馬車再次顛簸起來,轆轆碾在淡薄的雪片上,我在半夢半醒之間,以為是回憶被碾碎了。
那日也是風雪天氣,暖菱倚在窗戶前與我說,初秋在芸河軍營時,李辰簷接到密旨,要在數月後領兵去芸河戰場。此舉無疑是和貞元梁脩一派劃清界限。
之後我們回了永京,他去貞元府上理清舊事,卻被氣極的廖通打了一掌。暖菱隨他離開時,他趁得神智清醒,讓暖菱從今以後,在人前叫他辰簷,而非公子。
暖菱低下頭:「那時我便知道,芸河一戰,是九死一生。所以他偏偏讓我演了這齣戲,斷了小茴你的心思,不讓你掛念。」
古來徵戰幾人回,若和親與赴戰兩者必選其一,即便今生緣斷,我也不願看他一人去涉險。
馬車到相府時,我已經睡著了。夢境很沉,如同這一日清淨的陽光,我看到長空萬裡中一襲風月,遼遠地掛在天邊,我觸不到,也走不開。
我在冬暖閣一直睡到第二日五更天,中途轉醒數次,醒來時便睜著雙眼,望著低垂的綺羅發呆。重重錦緞如濺開的鮮血,有著灼熱的溫度,在荒涼的江山殘垣灼灼燃燒。
毛球在床邊縮成一團,每次我醒來,它也跟著睜眼,輕輕地叫上兩聲。後來它聳拉著腦袋,鑽進了我的被窩,嘴裡嗚嗚地低吟,像是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