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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縮著腦袋在街上東走走西走走,最後掄起瘦拳頭捶開了街邊一個小亭子的窗門,人家嘟噥著問幹什麼?他說買東西。他說求求你啦。人家十分不情願地開啟窗門探出臉來,問他買什麼?他說南城在哪個方向?人家伸手指了指,他謝了一聲,扔給人家兩個硬幣,便朝著人家指的方向走了。大約十幾天以後,他又在南城露面了,在過街天橋和地下通道里唱歌。過街天街上和地下通道里都有風,像刀子似的風嗖嗖的,把他的臉吹得蠟黃,把他的面板都吹裂了,把他的頭髮吹得亂糟糟的。他棉大衣的破洞裡漏出了板結的棉花,糊滿泥土的皮鞋張開嘴露著腳趾頭,指關節凍得像裂開了口子的胡羅卜似的。他用胡羅卜似的指頭彈吉他,紫色的血便像細蚯蚓那樣從指關節裡爬出來,又一絲一縷地爬到了他的吉他上。
聽說昏鴉又來了,餘冬不相信,他跑去看。他看見昏鴉後愣住了。他躲在拐彎的口子上,愣愣地看了昏鴉一個上午,臉和耳朵都凍得通紅,回來後一邊哈著手一邊對我說:&ldo;徐哥,我拿這個人沒辦法了,除非殺了他,我總不能殺了他吧?&rdo;
我問餘冬:&ldo;我說過要拿他怎麼辦嗎?&rdo;
餘冬便訥訥的。
我說:&ldo;以後你別來跟我說這些事。&rdo;
餘小惠從戒毒所出來後照樣在綠島唱歌,但每次都由老餘陪著,來去則是餘冬開小貨車接送。小貨車的駕駛室裡只能坐兩個人,老餘讓女兒坐駕駛室,自己搬個小凳子坐在車廂裡。但沒唱幾個晚上,餘小惠卻從老餘眼皮子底子溜掉了。她藉口上洗手間,一去便不見了人影。老餘左等右等都不見人,急得團團轉,又不想麻煩別人,自己慌慌張張地到處找,蠟黃著一張汗臉說,人呢?啊?人呢?不知道他問誰。一邊問一邊跑進跑出,跑著跑著就歪歪地倒下去了。倒下了還沒人知道,餘冬來接人時才發現他爸爸躺在側門牆根下,便趕緊把他送進醫院,醫生忙了一陣子,出來對餘冬說,沒用了。餘冬張開嘴就嚎起來。
老餘死於腦溢血。老餘把老伴也帶走了。老太太本來就臃腫得成了一堆軟塌塌的肉,聽到老頭猝死的訊息,一口氣不到,人就垮下去了,沉在那把又老又大的沙發裡。兩口子就這樣結伴走了。我參加了他們的葬禮,在殯儀館旁邊的紙紮店訂了一個大花圈。那天剛下過一場春雨,街邊躺著許多紅紅的樟葉。
春天的南城到處落的是樟葉。南城的街樹全是樟樹,樟樹的葉子在秋冬不會落下來,只會綠得發黑髮亮,到春天卻漸漸變紅,等春風春雨一到便紛紛飄落下來。就在這個滿街都是酡紅色樟葉的春天,餘小惠又走了,昏鴉也在南城消失了。餘小惠肯定是跟昏鴉一起走的,昏鴉吃盡辛苦就是為了等她。他終於等到了,把她帶走了。我一點都不懷疑他是為了愛情,至於餘小惠,我也這樣認為。我也願意這樣認為。我這樣想時心裡很酸,但我不是在吃他們的醋,這一點我心裡很清楚。我真心希望他們好,也希望他們不要再回來,尤其是餘小惠。
他們似乎是往西南方向走了。餘冬說以前曾聽他們說過,要走的話,他們就去西南,而且大約是先去城都。
餘冬找遍了南城,沒找到餘小惠,也沒找到昏鴉,便對我說他也要去城都,他說他現在有殺人的心了。他說:&ldo;千萬別讓我找到他,找到了他我就一把掐死他!我要把他的腦袋擰下來!&rdo;餘冬邊說還邊做動作,好像手上正提著昏鴉的腦袋。我提醒他殺人償命。餘冬說:&ldo;那我爸媽呢?我爸媽的命由誰來償?&rdo;
一個多月以後,餘冬黑皮黑臉地回來了。他沒有找到他們。他說他到了城都,接著又到了昆明,還到了貴陽和重慶,可是連他們的影子都沒見到。他眼圈都紅了。他梗著粗脖子說:&ldo;我爸媽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