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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畫院的人都下鄉&ldo;三夏&rdo;了。那八十八歲的朱姓的(吟按:指朱屺瞻先生,應為七十八歲)也去,我很同情他。去冬他被上(因屋漏)落了許多雪,我睡的地方好,枕邊略有些雪。
&ldo;枕邊有雪&rdo;這件事,我直到為爸爸編文集向弟弟要來爸爸給他的信時,看了才知道。爸爸是一直瞞著我們的。
那一天,我看了爸爸的住處後,他就催我們回家。經過門口的河浜時,我問了一下,才知這就是他們洗臉的地方。天寒地凍的時候,老人家怎麼下河打水呢?
爸爸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立刻打趣地說:
&ldo;地當床,天當被,還有一河浜的洗臉水,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快帶著囡囡回去吧,不要為我擔心,這裡還是有不少好人照顧我的。&rdo;
雖說&ldo;取之無禁&rdo;,其實後來我從程十髮先生那裡瞭解到,爸爸每天只從河浜裡打半盆水,這半盆水就用一天了。如今看著白花花的自來水&ldo;用之不竭&rdo;,我常常想起爸爸一天用半盆水的事。
那一回,我懷著忐忑不安的鬱悒心情離開了爸爸。我深知爸爸有很多事瞞著我。事隔多年後,我才從他的&ldo;難友&rdo;們那兒瞭解到了不少情況。
在港口時,常有半夜&ldo;急行軍&rdo;,一聲哨子,就得起床,跟著他們年輕人摸黑走田徑。爸爸對付這一招的辦法就是和衣而臥。不僅和衣,連鞋也不脫。所以集合時他總是比別人早到。後來回到家裡,他也常常和衣而臥,就是那時養成的習慣。
據程亞君先生說,有一次半夜&ldo;拉練&rdo;,他們把&ldo;走資派&rdo;程亞君和&ldo;反動學術&l;權威&r;&rdo;豐子愷當敵人,一起押走。走了不少路,又是拖,又是推,一路吆喝,爸爸受了不少苦。程亞君先生說,還有一晚,造反派輪流批鬥爸爸。爸爸一直低頭站著,到後半夜站不動了,他們還是批,一直批了個通宵。他們叫爸爸承認是&ldo;反革命&rdo;、&ldo;反共老手&rdo;,是這樣,是那樣,他什麼都承認。
1993年11月23日,張充仁先生曾在《新民晚報》上發表了一篇回憶文,題為《&ldo;牛棚&rdo;衷腸》。談的都是他和我爸爸的事,很有價值。全文抄錄如下:
1969年夏,我隨文藝界大隊人馬集中到一個市郊農村,任務是邊勞動邊繼續改造。一日,我與豐子愷先生湊在一起,旁無他人,不禁心照而宣,鬥膽訴起各自的命運來。我向來敬重豐老,特向他吐露:我有個問題至今不明白,非常苦惱。他們(指&ldo;革命派&rdo;)說我至今還沒有站過來,頑固不化,我卻覺得已經非常努力了,毛主席的書讀得非常認真,《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已讀了十七遍,連軍宣隊、工宣隊領導的講話也背得出來,怎麼還沒有站過來呀?豐老笑了,他略思一下,反問我:&ldo;要說站過來,那你首先想一想有沒有&l;站過去&r;?如果沒有&l;站過去&r;,那麼談何&l;站過來&r;?&rdo;我先是一愣,繼而茅塞頓開。我回想新中國成立以來,我真心擁護共產黨、社會主義,在毛主席《講話》的指導下,努力用自己的作品反映時代精神,我的許多作品都是有目共睹的,何必在這個問題上自尋苦惱呢?頓覺坦然起來。我為豐老如此深刻的幽默折服,連聲稱&ldo;有道理有道理!&rdo;
可是,定期寫&ldo;思想匯報&rdo;,搜腸刮肚幾年下來,實在刮不出新東西來了,還要永無止境下去,這難題無法做了。我又討教豐老。豐老嘆道:&ldo;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