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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是姜雲第一次獨自面聖。
當今天子絕非慈父,他的寬容是屬於君王的大度,作為父親,他嚴厲得堪稱心狠。
但皇帝待姜雲一向溫厚,就算稱不得親近,也絕不至於嚴苛。
姜雲曾領教過他的漠視和彈壓,然而那一次,他的告誡顯然意指明燎。
彼時有太子及時出手,助他的妻子一臂之力,使無辜受難的太子妃免於失儀,然而這次……
當真讓她站足一個時辰,她也的確沒有把握。
沒來由的恍惚只在片刻,皇帝未曾發現姜雲眼底的一瞬溫情。
居高臨下,視野寬闊之餘,也難免錯過許多細微風采,尤其姜雲心細如髮,已將那一線不合時宜的情思深深掩埋。
然而以天子的眼光,自然能看出姜雲的凝重和沉著,但他也知道,這正是姜雲故意表露給他看的。
君臣相得,不過是在日復一日的揣摩中,找到一個彼此皆滿意的應對之策。
面聖之時,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態度,姜雲如今之姿態正襯身份——太子妃以外的身份。
他唇角微揚,緩緩問道:“收穫如何?”
直到皇帝主動問起,姜雲才將方才之事娓娓道來。其中不單單有謝遲筠的供詞,也包括她的試探、偽裝、甚至近乎豪賭的心境。
她答得清晰也完整,聽不出半點遺漏。
這也是一個頗為匪夷所思的行為。
這般回稟,必然將暴露一些逾矩之事。比如,她不該知道、明燎也不該提起的舞弊案真相,以及……她與明燎曾對一樁涉及襄王的宮闈秘事多番探討。
而東宮能察覺之事,皇帝自然也能。在他心中,謝遲筠一案方向清晰,差的只是證據而已。
姜雲事無鉅細,詳為稟奏,似乎十分累贅。
但他們皆知,朝堂中黑白混沌,最不需要的,反而是證據本身。
皇帝面無表情地聽了一番詳述,未予置評,反而問道:“你怎麼看?”
“謝遲筠所言並不摻假。”
姜雲按部就班,先答了此一問,但皇帝之意,顯然已不在案件本身。
她的身影有一絲極為輕微的晃動,脊背挺得更直,氣質也更加沉穩。
一身風華渾然天成,即使身處下位,面對當今天子,姜雲依然波瀾不驚。
她在心中默數三聲,才將所思所想盡數坦誠。
“御史大夫擅權專橫,構陷忠良,戕害無辜,陵陽侯結黨營私,巧設陰謀,排除異己,二者意圖不同,手段各異,但皆有謀逆之嫌。”
皇帝淡然一笑:“太子妃此言,是否重了些。”
姜雲沉聲道:“御史大夫糾脅大勢,陵陽侯妄圖僭越朝綱,皆是不赦之重罪。”
皇帝威嚴森森,凜然沉目:“抬起頭來。”
姜雲眸光一頓,眼簾微垂三分,而後她坦然抬頭,與皇帝目光相接。
從容鎮定的女子朗視丹階,與皇帝遙遙相對。
隔著旒珠,姜雲看不清天子,然而她隱隱多了一重清悟,此刻,映在皇帝眸中的人,絕不是那個身世坎坷的太子妃。
謝遲筠雖然落魄,卻也是精心培養的世家貴女,不會輕易為人所惑。姜雲能騙過她,固然是因為謀略更高,但也與方才之言行有大關係。
她的境遇太過特殊,皇帝對她的態度尚不清楚。
故而姜雲所言虛實參半,甚至真話更多。
她從明燎口中得知許多隱秘,對時局和處境的把握隨之清晰。
心安之餘,也更清醒。
皇帝統御四海,乾綱獨斷,無需為任何人妥協。
他的心意不會為陳年舊事而改。
祖蔭只是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