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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釋長嘆一聲:“雖然他大概死而無怨……哼,“忠直宰相”,說白了,還不是被皇帝當成了平衡黨爭的靶子?要不然,仁孝帝何必那般大張旗鼓的追思哀悼?十之八九,因為心中有愧。花照白一死,黨爭愈演愈烈。只問立場,不問是非,朝政江河日下,腐爛敗壞,冤案錯案一樁接著一樁……”
“大哥……”子周子歸同時出聲。大哥對先皇先賢出言不遜,沒什麼可大驚小怪的。不過居然說得神色激動,當真難得一見。
“啊,扯遠了。”子釋放平語調,微微仰頭,往後靠一靠,抬起手揉揉眉心。
——只是多說了幾句話,為什麼會覺得疲憊到近乎虛脫?想起父親臨終提及的那個名字,這些日子得空時在心裡細細推敲,再聯絡十多年前黨爭傾軋中一連串驚天冤案,兩個孩子的身世呼之欲出。
太沉重的話題,卻不得不繼續。自己一心想要舉重若輕,終究無能為力啊……
“累了?”長生起身倒了一碗水過來。
子釋懶得開口,微搖一搖頭。
長生看著他。總會在某個毫無由來的瞬間,覺得李子釋遙不可及。然而,偏偏就是這遙不可及的距離,卻讓人感到似乎窺見了某種實質,似乎看到了平素看不到的一些東西。每當這時,長生就強烈的想要為他做點什麼,又不知到底該做什麼。
歇了一會兒,子釋低低的,慢慢的說道:“子周,你記住了:聖人之道,從來都是知易行難。天下事,有可為,有不可為。除了人力,尚有天意。時也命也勢也,結局如何,難說得很。知其不可而為之,便是殉道。此所謂捨生取義,殺身成仁是也。想當君子,先就得有這個自覺。”
子周不假思索:“這個自然。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理當如此。”
聽聞此言,長生和子歸都瞪大眼睛瞅著他,說不上來是震驚意外還是欽佩羨慕。
子釋笑笑。就知道會這樣。即使前車之鑑擺在眼前,這死小子也不肯回頭。乾脆再下一劑猛藥:“水師中郎將白祺白將軍的事蹟咱們都聽說了。據說西戎王以他妻兒性命相脅——”
“大哥!”子週一蹦三尺高,“那白祺變節投敵,以屠殺同胞為進身之階,任他有天大的理由,也不能開脫……”
“說得好。”子釋點頭。人心是有慣性的。很多人,一旦邁過心中那道坎,就破罐子破摔,順著慣性一氣沉淪到底,的確不能原諒。然而,世事太複雜,哪裡這麼容易判斷?況且,落到別人頭上,跟落到自己頭上,差別大了……
“假若,”閉上眼睛,“我是說假若,有人拿子歸和我的性命威脅你,你怎麼辦?”
子周尚未反應過來,子歸已然驚呼一聲:“大哥……”淚珠順著臉頰滾落,“大哥……不可以……不可以……”
“這亂糟糟的世道,難保沒有那一天。子周,你其實不必回答我。不管你如何決定,大哥總是支援的。這問題對子歸也一樣。”
“大哥。”子周站得筆直,盯著子釋的臉,“假若,我是說假若,有人拿子歸和我的性命威脅你,你怎麼辦?”
子釋白他一眼:“你這問題沒頭沒腦,全無情境,我哪兒知道該怎麼辦?真是莫名其妙!”被子往上拉,身子往下出溜,“人固有一死,要不要委曲求全,全看當時心情如何……太晚了,今天就到這兒。你們兩個,睡覺去吧。”
第〇一三章 窮黎無計
清晨,長生跟著花家子弟練完早課回屋,子釋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半截面孔在被子外頭,睡得正沉。
昨晚一對雙胞胎走了之後,兩人分別睡下。雖然李子釋沒有動靜,長生卻知道他半夜才睡著,也不知在想什麼。疊了被子,又收拾一番,眼看早飯時間已到,再不起床就太失禮了,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