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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確初來乍到,對附近的環境仍有點陌生。新的一切都需要時間適應,無論是人際關係,還是生活習慣。無論是誰,孤身一人在另一個國度,難免最初會感到寂寞和冰冷。
只是一想到自己站在她曾經成長的土地,一切又變得溫柔起來。
今年的他已經二十一歲了。如她所言,自她別後,他見過了更廣闊的世界,認識到了更多的人,得到了來自很多他人的善意與喜愛,他在俄羅斯的老師本來給予了他更優渥的機會,他卻還是選擇先到這個國度度過一年。
說是鍛鍊自己,其實也有一半的私心。這三年來,他明明能託自己爺爺的關係去找尋她的蹤跡,卻仍然未曾嘗試去打擾過記憶中的任何一個故人,只因為她在信中告訴她,若是她還在,必有一日會回來找到他,只是他等待那份遲到的回答已經太久了。
一開始還因為恐懼最後的結局而龜縮於繭中,但是那份膽怯已經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趨近於平和,人總是要對過去的事情做個了斷,他不能一直自欺欺人。
直到站在了這片土地上,他才發現自己所謂的心理準備是那麼的不堪一擊,楊瀾和王貞的故居離他住的公寓不足半個小時的車程,他卻一次都不曾主動往那個方向走去,終日兩點一線地徘徊在劇場和住所之間。
因為他知道,只要他不去叩響那個家門,她就能永遠地活在自己的記憶裡,永遠活在他的臆想中,永遠活在他夢想的未來裡。
不知道結果,就還有可能性。沒有什麼事情,比她能和自己在同一片藍天下呼吸更加重要了。
說來真是奇怪。明明只是不足一年的短暫時光,在一個人的人生中佔據的比例是那樣微小,是不是因為失去的遺憾實在太過刻骨銘心,才讓那份銘刻在他時間中的一幕變得如此彌足珍貴?
身後的同伴呼喊了他一聲,陸朝從沉思中回過聖,連聲應好後從化妝桌前站了起來。今天舞團有一場演出,他只簽下了一年合約,並非常駐舞者,自然無法當上舞團的首席,但是他的能力足以讓他擔任重要的獨舞演員,按照時間來看,也快輪到他上場了。
陸朝剛準備轉身離去,餘光卻瞥見了鏡子中的自己。
他猛然想起了六年前,她那晚帶他來這個劇場觀看演出前的那一日。那是他人生第一次打扮得那麼正式而莊嚴,卻站在鏡子前自怨自艾,在心中將自己貶低到了塵埃裡。
那麼現在的他呢?
陸朝不禁抬起手,指尖和鏡中的自己相碰。
那個記憶深處的男孩當時什麼都沒有,唯一仰仗的就是她的愛憐。如今眼前的男人什麼都有,唯一沒有的就是她注視他時溫柔的目光。
一時他竟然不知道,到底哪一條路,才是他一直追逐嚮往的。
化妝室門外的同伴再度大聲地呼喚了一聲他的名字。陸朝再度應了聲好,小心翼翼地從櫃檯下取出一枚仍保留著當年光輝的領帶夾,用嘴唇親吻了它一下,再視若珍寶地將其放回了絨布中,收納起來,轉身走到了舞臺後方。
那是她留給他為數不多的珍貴記憶之一,無論再怎麼緊張的場合,只要看見它,就能回憶起她當時親手遞交給他的勇氣。
屬於他的前奏響起,陸朝噙起微笑,擺好姿勢,如同一匹矯健的鹿一般,迎著光輝踏上了舞臺。
聚光燈仍然是那樣的炫目,每次在初登場時都讓他不僅眯起了雙眼,但是他很快地便適應了那份屬於他的光芒,鎮定地掃視了一眼全場。
這是他的一點小習慣。明知道那短暫的準備時間不足以讓他逐一檢視所有觀眾,他卻還是幻想著有朝一日能在人海中看見她的面容。
主旋律已經響起,陸朝遺憾地閉上了雙眼,進入了狀態。
點地,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