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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用棉紗將沾染上了灰塵的黃油從大炮上擦去,從炮筒到支架,從支架到瞄準具,從瞄準具到底盤。我擦得非常仔細,連一個邊邊角角也不放過。即便是伸手難進的炮筒內,我也用纏上棉紗的木棍來回捅了數百遍。擦光了黃油的大炮顯出了鋼鐵的底色。幾十年鏽蝕出來的坑坑窪窪,也在表面存留著,這是天大的遺憾,我沒有辦法。我曾經試圖用磚頭和砂紙把那些坑坑窪窪磨平,但生怕把炮筒磨薄影響發she安全。擦去舊油,我用食指抹了新鮮的黃油均勻地塗在炮身上。當然也是連邊邊角角也不放過。我用的這包黃油是從飛機場附近的一個小村子裡收購來的。這個村子裡的人除了不敢偷飛機,什麼都敢偷。他們說這包黃油是用來保養飛機的發動機的。我相信他們沒有撒謊。用保養飛機的黃油來保養我的大炮,我的大炮也是有福氣的。
在我保養大炮的過程中,小妹妹一直跟在我的身後。我無需回頭就知道她的眼睛瞪得溜圓,不錯眼珠地觀看著我的每一個動作。她還在我工作的間隙裡,提出一些幼稚的問題讓我解答。譬如這是什麼東西啦,大炮是幹什麼用的啦,什麼時候放炮啦等等。因為我喜歡她,所以對她提出的問題,我全都認真地進行了解答。在解答她的問題的過程中,我也得到了為人師表的歡樂。
就在我把大炮保養完畢,正要給它罩上炮衣時,兩個村子裡的電工進入了我們家的院子。他們滿面驚奇,眼睛放著光,腳步遲疑地挪到了大炮前面。他們儘管年紀都超過了二十歲,但臉上的表情卻像少見多怪的孩子一樣幼稚可笑。他們提出的問題跟我妹妹提出的問題差不多,甚至還不如我妹妹提出的問題深刻。可見這也是兩個孤陋寡聞的笨蛋,起碼在有關武器的知識上孤陋寡聞。對於他們,我可沒有像對待妹妹那樣耐心。我愛理不理地回答著,甚至故意地與他們搗亂。譬如他們問:這炮能打多遠?我就說:打不遠,但打到你們家沒有問題,信不信?不信就放一炮試驗試驗?我保證一炮把你們家轟為平地。他們對於我的惡言,一點也不生氣。他們輪番彎著腰,歪著頭,眯著眼睛,將目光she進炮膛,好像那裡邊藏著什麼秘密。我拍了一下炮筒子,大喊一聲:預備‐‐放!那兩個傢伙就像兔子一樣跳到了一邊,臉上現出驚恐不安的表情。我說:你們這兩個膽小鬼!我妹妹也鸚鵡學舌地說:膽小鬼!於是這兩個傢伙就嘿嘿嘿嘿地笑了起來。
這時我母親和父親走了過來。他們都高高地挽著袖子,露出了胳膊。母親的胳膊是白的,父親的胳膊是黑的。如果沒有父親的胳膊比較著,我還不知道母親的胳膊是這樣的白。他們的手掌被冷水浸泡得通紅。父親支吾著,大概是忘記了這兩個傢伙的名字。母親卻提著他們的名字,臉上帶著笑容說: 同光、同輝,你們倆可是稀客。 母親轉臉對父親說, 這是老彭家的哥倆,是咱村的電工,你不認識他們了?
彭家哥倆對著母親低頭彎腰,做出一副十分謙恭的樣子,說: 大嬸,是村長讓我們來的。來給你們家拉電。
母親說: 我們家沒說要拉電啊。
這是村長交給我們的任務, 同光說, 村長說要我們什麼也不幹,也要先把電給你們家拉上。
父親問: 是不是要很多錢?
同輝說: 那我們就不知道了,我們只管拉電。
母親猶豫片刻,說: 既然是村長讓你們來拉,那就拉吧。
同光說: 還是大嬸有決斷,其實,村長安排的,頂多收你們幾個成本錢。
同輝說: 也許連成本錢都不要,村長吩咐的事嘛。
母親說: 該交的錢我們自然要交,我們可不是那號貪佔公家便宜的小人。
羅大嬸出手大方,全村都有名。 同光笑著說, 傳說大嬸把收廢品收來的骨頭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