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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通賢侄,你爹在家幹什麼?
我爹在家幹什麼,難道還需要告訴你嗎? 我冷冷地說。
小子,好大的脾氣, 他說: 回去告訴你爹,讓他到我家來一趟,我有事跟他商量。
對不起, 我說, 我沒有義務給你傳話,我爹也不會到你家去。
好大的脾氣, 他說, 也是個犟種。
我把姚七拋棄在腦後,拐進了那條寬闊的蘭家衚衕,這條衚衕與村後五龍河上的翰林橋相通,過了翰林橋,就是通往縣城的公路。我看到老蘭家門前停著一輛桑塔納轎車,司機在車裡聽歌,幾個小孩子,圍在車周圍,不時地伸出手指,戳戳明亮的車殼。車身的下半截,濺滿了黑色的泥點。我知道一定有幹部在老蘭家,這個時間,正是吃飯喝酒的時候,站在衚衕裡,就能嗅到從老蘭家散發出的像雲霧一樣的香氣。從這些香氣裡,我準確地辨別出各種肉的氣味,彷彿親眼所見。我想起了母親的教導:在別人家吃飯的時候,千萬不要進去,否則會讓人家彆扭,也會使自己尷尬。但又一想,我可不是為了討他家的飯吃而來到他家,我是為了請他到我家吃飯而來他家。於是我決定闖進去完成母親交給我的任務。
這是我第一次進入老蘭家的大門。就像我曾經說過的那樣,老蘭家的房屋從外邊看還不如我家的房屋氣派,但一進了他家的院子,就發現了他家的房子跟我家的房子的根本區別。我家的房子彷彿是一個用白麵皮兒包著爛菜幫子做餡的包子,而老蘭家的房子則是一個用黑麵皮兒包著三鮮餡兒的包子。那黑皮兒是各色名貴小雜糧混合精加工、營養極其豐富、不含汙染的黑麵;我家的白皮兒看起來很白,實際上是用增白劑染白了的、對人體有傷害的垃圾面。這樣的面是用庫存多年、喪失了營養的備戰小麥粉碎的。用包子來比喻我們兩家的房子,十分蹩腳,這我知道,請原諒,大和尚,我文化水平不高,想不出更好的比喻。一進大門,那兩條威武的狼狗,威嚴地對著我叫喚。它們被拴在華麗的狗窩裡,脖子上戴著鍍鎳的鏈子,嘩啦啦地響。我下意識地將身體縮到牆根,準備著抵抗它們的進攻。但那兩條高傲的狗根本就沒把我放在眼裡,對我吠叫,無非是例行公事罷了。我看到在它們面前的缽子裡,存在著很多精美的食物,還有一根骨頭,骨頭上有很多鮮紅的肉。猛獸必須吃生肉,才能保持兇猛的天性,即便是一頭兇猛的老虎,天天用紅薯餵它,長期下去,也就變成了豬。這話是老蘭說的,在村子裡廣為流傳。老蘭還說, 狗走遍天下吃屎,狼走遍天下吃肉 ,種性,是頑固不化的,是難以改變的。這也是老蘭的話,在村子裡廣為流傳。
一個頭戴著白色小帽的漢子,提著一個食盒,從老蘭家東邊的廂房裡出來,幾乎與我相撞。我認出了他是花溪狗肉館的廚師老白,烹調狗肉的高手,是養狗專業戶黃彪的小媳婦的遠房親戚。既然老白從東廂房裡出來,說明盛宴正在裡邊進行;在老蘭家舉行的盛宴,老蘭不可能不參加。我壯壯膽子,拉開了東廂房的門。
伴隨著讓人神魂顛倒的狗肉香氣映入我的眼簾的是那張可以旋轉的大圓桌中央那個熱氣騰騰的紅銅火鍋。幾個人,其中包括老蘭,圍著火鍋,正在大吃大喝。個個臉上泛著明光,半是汗水半是油。一塊塊的狗肉,從鍋子裡被夾起來,汁水淋漓,進入他們的嘴巴,燙出一片吸溜之聲,然後就喝一口冰鎮的啤酒給嘴巴降溫。啤酒是上等的青島牌,盛在高大的透明玻璃杯子裡,金黃色,琥珀光,成串的氣泡優美地升騰著。一個面如紫玉的胖大婦人首先看到了我,但是她沒有說話,她只是停止了咀嚼,鼓嘟著腮幫子看著我。
老蘭轉過頭,怔了片刻,然後便眉開眼笑地說: 羅小通,你來幹什麼? 沒及我回答,他就對那個胖大婦人說, 世界上最饞的小孩來了。 然後他把眼睛轉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