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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婦甜甜地一笑,道:
別吹了,再吹就成了囗囗了!
它們基本上就是囗囗!
我可沒帶錢。
沒問題,我送貨上門!
起初那漢子想牽著小豬走,但它們很不馴服地亂竄。漢子彎腰把它們抱起來,一條胳膊夾住一頭。小豬在他的懷裡尖叫著。漢子說:
寶貝,別叫了,你們這一下子掉到了福囤裡了,你們馬上就會成為地球上最最幸福的豬,過上最最幸福的生活,你們應該笑,不應該叫
漢子夾著小豬,跟著少婦拐進了一條衚衕。女孩從少婦肩上探出頭,對著小豬發出響亮的笑聲。
他目送了小豬和人很遠,心裡充滿了惆悵。然後他繼續向前走,一直走上了過街天橋。站在天橋上他的腦海里還晃動著那少婦的迷人丰采。天橋上同樣聚集著擺地攤的小販,小販們多數都頂著一張下崗的臉。天橋微微震顫,熱風撲面而來。橋下車如流水,瀝青路面閃閃發光。他居高臨下地看到,自己的徒弟呂小胡穿著一件黃馬甲,蹬著三輪車在對面的人行道上急駛。車後座上支起一個白布涼篷,涼篷下坐著一男一女兩個貴人。車輪轉得飛快,分辨不清輻條,每個車輪都是一個虛幻的銀色影子。車上男女的頭不時地粘在一起,呂小胡頭上汗水淋淋。這個徒弟脾氣不好,他想,但卻是個技術高超的鉗工,好鉗工幹什麼都是好樣的。
他下了過街天橋,滿懷著希望進了農貿市場。市場的頂上蓋著綠色的尼龍遮雨板,使站在漫長的水泥攤位後的小販們面有菜色。菜的氣味、肉的氣味、魚的氣味、油炸食品的氣味混合在一起撲面而來,嘈雜的叫賣聲也是撲面而來。他在賣菜的攤位上碰到了同廠的女工王大蘭,這個獨臂的女人守著一堆黏糊糊的糙莓,熱情地跟他打招呼:
丁師傅,好久不見了啊丁師傅!
他停住腳步,接著就在王大蘭周圍認出了三個同廠的工友。他們都對著他笑。他們都指著眼前的東西讓他吃。
丁師傅,吃糙莓!
丁師傅,吃西紅柿!
丁師傅,吃胡蘿蔔!
他原本想打聽一下買賣情況,但看了他們的臉,就感到什麼也不必問了。是的,生活很艱苦,但只要肯出力,放下架子,日子還能夠過下去。但自己這把年齡,跟年輕人一起來練菜攤顯然是不合適了,跟徒弟去拉三輪更不合適,販賣小豬的事兒自己也幹不了,這活兒倒不重,但需要一張能把死人說活的好嘴,而他老丁嘴笨言少,在農機廠裡是出了名的。他有些失望,但還沒有絕望,出來探探行情,尋一個適合自己的活兒,是他此次出行的目的。他不相信這個龐大的城市裡,就找不到一條適合自己的掙錢門路。就在他基本上絕望了時,老天爺指給了他一條生財之道。
那時候已是黃昏,他不知不覺地轉到了農機廠後的小山包上。如血的夕陽照耀著山包後的人工湖,水面上流光溢彩。環湖的道路上,有成雙成對的男女在悠閒散步。他在農機廠工作幾十年,竟然一次也沒登上過這個小山包,當然更沒到湖邊散過步。他這幾十年真是以廠為家,那幾十張獎狀後邊是一桶桶的汗水。他把目光轉向了自己的工廠,往日裡熱火朝天的車間孤寂地趴在那裡,敲打鋼鐵的鏗鏘之聲已成昨日之夢,那根留了幾十年黑煙的煙囪不冒煙了,廠區的空地上堆滿了不合格的易拉罐和生了鏽的收割機,小食堂後邊堆滿了酒瓶子工廠死了,沒有工人的工廠簡直就是墓地。他的眼睛裡熱辣辣的,心裡有點悲憤交加的意思。暮色越來越沉重,叢生著茂盛灌木的山包上陰氣上升,一隻鳥發出一聲怪叫,嚇了他一跳。他揉揉酸脹的腿,站起來,往山下走去。
山包下邊,與人工湖相距不遠,是一片墓地,那裡埋葬著三十年前本市武鬥時死去的一百多個英雄好漢。墓地周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