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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有七八隻殘存的鸚鵡蹲在黃麻顫顫巍巍的梢頭上,它們羽毛凌亂,渾身沾滿血汙。它們啼叫著,叫聲十分淒涼。高馬也有些可憐它們。
高直愣嘬起嘴唇,發出一種奇怪的聲音喚著它們。
我是省電視臺的記者,我們瞭解到你和金ju姑娘的不幸的愛情,請您把這件事情的過程給我們談談好嗎?這位記者有三十多歲,戴著一副大眼鏡,生著一張大嘴,嘴裡有一股臭氣。
我是縣婦聯的幹部,主管清理三換親的工作,你把情況談談吧!這是一位年輕的女人,臉上塗滿白粉,嘴裡噴出一股尿味,高馬恨不得一刀削下她的頭來。
你們都滾!他站起來,提著刀,憤怒地說,我沒有什麼好說的!
高馬兄弟,做棺材是來不及了,再說東北森林正燒著大火,木材漲價,這大熱的天,於秋水瞟著金ju膨脹的身體說,我買了兩張新葦席,買了兩丈塑膠布,裡邊用塑膠布包好,外面裹上兩張葦席,不會比棺材差,入土為安,你說呢?
高馬說:大哥,一切由著您安排吧!
電視臺的記者一會兒蹲著一會兒跪著,噼噼啪啪地拍著照,他把黃麻梢頭上的鸚鵡也拍了進去。這簡直是一幅畫:黃的黃麻稈,紅的黃麻稈,青綠的黃麻稈……金紅的陽光,枯黃的與翠綠的黃麻葉子,五彩的鸚鵡們,滿面憂愁,嘬著嘴吹口哨的高直楞,鸚鵡們縮著頭,蔫蔫地叫著,叫聲淒涼,催他淚下。
我已安排了六個人在村東公墓裡開穴,差不多就該往外抬了。於家大哥說。
院子裡鋪開兩張新葦席,新席上展開淺藍色的塑膠布,四個女人把穿著紅綢新衣的金ju抬出來,放在塑膠布上。記者啪啪地拍照著,那個滿臉白粉的女人也裝模作樣地往一個小本子上記著什麼,她的脖子是黃色的,與白臉區別分明,高馬又恨不得一刀把她的頭削下來。
大兄弟,你看看,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嗎?於家大嫂說。
高馬趨前看看金ju,黃麻枝葉婆娑,紫穗槐的氣味沁人心脾,陽光明媚,月色皎潔,氣喘吁吁,汗水淋漓,金ju的臉上都是微笑。金ju金ju清香撲鼻……
他朦朦朧朧地看到那藍色的塑膠布包裹了金ju的身體。那金黃的席片包裹了金ju的身體。兩個男人用嶄新的黃麻繩子綑紮著葦席,為了捆得結實,他們用腳蹬著葦席,用力把繩子煞進去。他聽到篾片斷裂的聲音,他看到那兩隻大腳踏在金ju鼓起的肚子上。
他扔掉刀,雙膝跪地,咯咯地咳著,把一口血淋漓在胸脯上。蹲在黃麻梢頭的鸚鵡驚飛起來,它們疾飛一陣後便降低高度,它們像點水的燕子一樣,點水的燕子肚子貼著水面飛翔,它們的肚皮貼著黃麻梢頭飛翔。記者搶著拍照,搽粉的女人給年輕記者抻平褲腰上的皺紋。它們飛翔著,像一枚枚拋來拋去的梭子,在他和金ju的臉上,編織著無窮變幻的美麗圖案……
他把雙臂併攏,高高地舉起來。結巴警察把副摔打壞了的鋼手銬擰下來,把一副黃燦燦的新手銬鎖在他的手脖子上。
小、小子,你還、還跑嗎?結巴警察說,躲過了初一、一,躲、躲不過十五!
捨出一身剮
把書記縣長拉下馬
聚眾鬧事犯國法
他們閉門不出理政事縱容手下人
盤剝農民犯法不犯法
‐‐張扣在公安局收審鬧事群眾後演唱片段
一
高羊趕著毛驢車,拉著蒜薹,趁著滿天星光,向縣城進發。車載很重,破爛的車框子嘎嘎吱吱響,每遇顛簸路段,車子響得更厲害,他擔心這破車隨時都會散架。過沙河裡的小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