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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鉤兒推開小門時,那條狗猛撲上來。狗的布滿汗珠的濕鼻子幾乎碰到他的手背。準確地說觸到了他的手背,他感到了它的鼻子上的溫度。狗鼻子涼森森的,使他想到了紫色的烏賊魚和荔枝的面板。但那條狂妄的狗馬上轉變了態度,驚恐地跳開,躲在門房的陰影裡,和一蓬枯萎的馬蓮革緊緊相依,搖晃著長方形的頭顱嗥叫。
他拔開小門上的插銷,推開小門,站一站,走進去,背貼著涼涼的鐵板,莫名其妙地看著那條驚惶不安的狗。低頭看看自己的手背,瘦骨稜稜,黑色的血管,血液迴圈,已經有些酒分子在執行,沒有電,沒有特異功能,你為什麼一觸即跑呢?他很想問問那條狗。
一盆熱古嘟的洗臉水在空中展開。五彩繽紛的瀑布。宛若一道弧度不夠的彩虹。泡沫和太陽。希望。水流進他的脖子一分鐘後,風吹過來,才感覺到涼意。兩分鐘多一點,眼睛生澀,口腔裡漶開了鹼和劣質香料的味道,還有人臉積垢的味道,皺紋的精神實體。這時候特級偵察員把駕駛樓裡的姑娘徹底忘掉了。嘴唇宛若敗絮忘記了。像電鈕一樣敏感的辱房也忘記了。後來一個手持丁鉤兒名片的女人出現他著實緊張,如同在迷霧裡看遠山上的風景。狗娘養的!
狗娘養的,活夠了嗎? 提著臉盆的看門人憤怒地用單腳端著地球罵人。
丁鉤兒馬上明白了他罵得是自己。他抖抖頭髮上的水珠,用一塊髒手絹揩揩脖子,啐啐唾沫,眨眨眼,把狼狽不堪趕走,恢復正常姿態,目光如炬,直逼著看門人的臉。他看到兩隻大小不一、烏黑如煤、曖昧、呆滯的眼睛,以及通紅如山楂果的圓鼻子,以及青色嘴唇裡的頑固牙齒。一股熱流在身體裡串流,蛇行,蚯蚓的隧道。怒火乍起,如火柴的頭顱,匐然引燃,腦髓白熱,宛若爐中炭,宛若雷電,奮勇的感情在胸中澎湃。
看門人狗毛一樣粗硬的黑髮直豎起來,他毫無疑問被了鉤兒的形象給嚇壞了。丁鉤兒看到看門人鼻孔裡的毛,燕尾般剪動。一隻邪惡的黑燕子潛伏在他的頭腔裡,築巢,產卵,孵化。他對準燕子,勾動了扳機。勾動扳機。勾扳機。
乓‐‐乓‐‐乓!
三聲清脆槍響,打破了羅山煤礦大門口的寂靜,鎮壓了黃毛大狗的吠叫,吸引了農民兄弟的注意。醉醺醺的司機們跳出駕駛樓。堅硬的松針刺破了柔軟的驢唇。拉車的牛抬起沉重的頭,暫時忘記了回嚼。人們愣愣,然後向這裡蜂擁。十點三十五分,羅山煤礦的看門人應聲倒地,雙手抱住腦袋,口吐白沫,身體抽搐。
丁鉤兒提著一支雪白的手槍,微笑著,筆挺立著,宛如一株塔松。槍口噴出的青色煙霧在他身體周圍裊裊飄散。
一群人把住鐵柵欄,呆呆地望著。好像度過一段漫長的時間,一個尖尖嗓門的人叫道:
打死人嘍……看門的老呂頭被打死嘍!
丁鉤兒,塔松,青黑色,帶刺的微笑。
這條老狗,作惡到了頭。
賣到烹調學院特餐部吧!
老狗煮不爛。
特餐部要的是白嫩男嬰兒,才不要這老貨哩!
送到動物園裡餵狼吧!
狼也不喜得吃。
那就送到特種植物試驗場去熬肥料吧!
丁鉤兒把手中槍拋起來,槍面在空中閃爍,好像一面銀鏡子。他接住槍,攤在手掌裡,給鐵柵門外的人看。槍身小巧玲瓏,線條優美,有些左輪形象。他笑著說:
朋友們!不要大驚小怪,這是個兒童玩具!
他推住按鈕,掰開槍身,剔出一個暗紅色的硬塑膠小齒盤,讓眾人觀賞。每個齒間安著一粒黃豆大的紙炮,他說,勾一下扳機齒輪轉動一下響一聲,這是玩具,當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