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品書網www.vodtw.tw),接著再看更方便。
父親用力咳出一口憤怒的粘痰,對準膠高大隊小頭目那張可惡的面孔she去,粘痰沒有she中小頭目的臉,卻歪打正著在一個大高個子、背稍有點駝的鐵板會會員額頭上。
那個隊員膩歪得擠鼻子弄眼,滿臉痛苦表情,他抻著頭,把臉放在柳樹皮上摩擦著。直擦得額頭髮綠,痰跡尚存。他轉過身‐‐打他一槍他也不會這樣惱火‐‐罵道:&ldo;豆官,我操你活娘!&rdo;
俘虜們還是笑了,儘管他們的胳膊都被細麻繩勒得痠麻脹痛、都不知前邊有什麼樣的厄運等著他們。
爺爺苦笑一聲,說:&ldo;還爭什麼!都是敗軍之將。&rdo;
爺爺一語未了,就感到傷臂被猛地牽扯了一下,猛回身,繩子鬆了,見江小腳面如香灰,側歪在地。那隻受傷的腳腫脹得像個爛冬瓜一樣,流出一些非膿非血的粥狀液體。
膠高大隊隊員們撲上來,但立刻又被繩子拉回去。他們只好眼巴巴地望著他們昏迷不醒的大隊長。
太陽衝出霧靄的海洋,金光四顧,普天之下塗抹著血樣的溫柔和厚愛。冷支隊的火頭軍正在利用鐵板會昨天用過的鍋灶熬高粱米稀飯,鍋裡粥聲沸沸,粘稠有力,魚鰾般的拳大粥泡在金光中凸起,又在金光中破碎,血腥味中、屍臭味中,又攙進了高粱米飯的香氣。四個冷支隊中人,抬著兩扇門板,門板上放著大塊的馬肉,整條的馬腿,來到灣子邊。他們充滿同情地打量著拴在柳樹上的俘虜們,俘虜們有的在看昏厥在地的江小腳,有的在看村北土圍子上拖著大槍踱步的哨兵,哨兵的槍刺發出一道道彎彎曲曲的銀蛇樣的光芒,有的在看墨水河上空那些粉紅色的、輕薄鰾綃般裊裊飄搖的垂天霧靄。父親在看那四個來到灣子邊洗馬肉的冷支隊隊員。
他們把門板放在灣水邊,門板立刻傾斜起來,血水汩汩地下流,匯集到門板邊緣,細小的血液焦急地she進灣子裡,打在那些鵝黃色的浮萍上。有十幾葉浮萍翻轉,灰綠色的葉底朝了天。鵝黃色浮萍折she出溫暖的紫紅色光線,映照著冷支隊隊員麻木不仁的面孔。
這麼多的浮萍!一個精瘦的像鷺鷥的冷支隊隊員說,像綠馬皮一樣遮滿了灣。
這灣子裡的水可夠髒的。
人家說喝了這灣裡的水要得麻風病。
怎麼會呢?
若干年前這灣子裡浸泡過兩個麻風病人,連灣裡的鯉魚都爛腮爛眼圈。
眼不見為淨。以水為淨。
高腳鷺鷥樣精瘦隊員的腳陷進灣邊淤泥裡,他急速地倒動著腳,淤泥滋滋有聲地從他的鞋邊上漫起,粘到他的翻毛日本大皮靴上。
父親想起在墨水河大橋伏擊戰後,冷支隊的隊員搶著從死鬼子腳上剝大皮靴的情景。他們剝下鬼子的大皮靴,就一腚坐下,把自己腳上的布鞋脫下來扔掉。父親記得那些換上了日本皮靴的冷支隊隊員,就像剛掛了新鐵掌的騾馬一樣,走起路來,躡手躡腳,帶著一種受寵若驚的惶恐表情。
冷支隊隊員用木板把密密匝匝的浮萍往外撥去,露出了一塊綠得發黑的水。遠處的浮萍立即擠過來填補空白。
浮萍漂移時發出的聲音粘稠滑膩,父親聽著,感到渾身不適。
一條褐色的水蛇從浮萍中躍起核桃大的剷頭狀腦袋,呆了片刻,整個蛇體也躍出水面,奮力在灣子裡遊動,綠色浮萍在它身後畫出了一線蜿蜒的曲線,但很快就消逝了。水蛇遊動一陣,倏然入水,一片浮萍翻亂,但頃刻又平復了。
父親看到冷支隊的四個隊員都直著眼看那條水蛇。灣邊淤泥淹沒了他們的腳踝,他們也忘了動。
水蛇不見了。四個冷支隊隊員都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拿木棍的隊員繼續撥浮萍。高個子隊員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