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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板胡的老杜說:&ldo;小余,讓你娘一頓好打,還敢跳牆不?&rdo;
夥計們原本對這個陰沉沉的年輕人有幾分懼心,但耳聞了夜裡他那通窮叫喚,畏懼心一齊沒了,七嘴八舌地把他當瘋子戲謔。餘佔鰲也不答話,拉過一個小夥子,掄拳便打。夥計們擠擠眼,一擁而上,把他按倒在地,一陣拳打腳踢。打夠了,又解開他的腰帶,把他的頭按到褲襠裡去,反剪了手,推倒在地。餘佔鰲虎落平陽,龍上淺灘,一顆頭在褲襠裡亂掙扎,身體遍地做球滾。折騰了足有兩袋煙工夫,老杜不忍,上前為他解開手,把他的頭從褲襠裡扯出來。餘佔鰲面如金紙,仰在劈柴堆上,像一條死蛇,好久才緩過氣來。夥計們都手持傢伙,防他報復。卻見他晃晃悠悠奔向酒缸。抄鐵瓢舀著酒,一陣狂喝亂飲。喝夠了酒,他爬到劈柴堆上,呼呼地睡去。
從此之後,餘佔鰲每日噇得爛醉,躺在劈柴上,似睜不睜一雙藍汪汪的眼,嘴角上掛著兩種笑容:左邊愚蠢,右邊狡猾,或者右邊愚蠢,左邊狡猾。夥計們頭兩天還看著他有趣,漸漸地便生出怨言來。羅漢大爺逼他起來幹活,他乜斜著眼說:&ldo;你算老幾?老子是真正掌櫃的,女掌櫃肚子裡的孩子就是我的。&rdo;
那時候,我父親在奶奶腹中已長成皮球般大小,奶奶清晨起來在西院裡的乾嘔聲,傳到東院裡來。懂事的老夥計們唧唧咕咕地議論。那日,大老劉婆子過來給夥計們送飯,一個夥計問:&ldo;劉婆子,掌櫃的有喜了吧?&rdo;
劉婆子白他一眼,說:&ldo;當心割你的舌頭!&rdo;
&ldo;單扁郎還真有能耐!&rdo;
&ldo;沒準是老掌櫃的。&rdo;
&ldo;別瞎猜了!她那副烈性,能讓單家爺們沾邊?保險是花脖子的。&rdo;
餘佔鰲從劈柴堆裡跳起來,手舞足蹈地大喊:&ldo;是老子的!哈哈!是老子的!&rdo;
眾人看著他,一齊大笑、臭罵。
羅漢大爺已經多次提議解僱餘佔鰲,我奶奶總是說:&ldo;先由著他折騰,待幾天看我治他。&rdo;
這一日,奶奶挺著已見出碩大和粗笨的腰身,過院來跟羅漢大爺說話。
羅漢大爺不敢抬頭,淡淡地說:&ldo;掌櫃的,該開秤收高粱啦。&rdo;
奶奶問:&ldo;場院、囤底什麼的,都弄好了?&rdo;
羅漢大爺說:&ldo;好啦。&rdo;
奶奶問:&ldo;往年什麼時候開秤?&rdo;
羅漢大爺說:&ldo;也就是這時候。&rdo;
奶奶說:&ldo;今年往後拖。&rdo;
羅漢大爺說:&ldo;只怕收晚了收不足數。這半天裡有十幾家燒酒哩。&rdo;
奶奶說:&ldo;今年高粱長得好,他們吃不了那麼多。你可先寫出帖子去,就說家裡沒準備好。等到他們吃飽了,咱再收,那時候價錢咱說了算,再說,高粱也比現時乾燥。&rdo;
羅漢大爺說:&ldo;掌櫃的說的是。&rdo;
&ldo;這邊還有什麼事嗎?&rdo;奶奶問。
&ldo;事倒沒什麼大事,就是那個夥計,見天醉得像攤泥,給他幾個錢,攆走算啦。&rdo;
奶奶想了想,說:&ldo;你領我去作坊裡看看。&rdo;
羅漢大爺頭前帶路,領奶奶進了作坊。夥計們正往大甑裡上發酵好了的高粱坯子。鍋灶裡劈柴柈子著得嗚嗚響。鍋裡水沸沸響,強勁的蒸汽從甑裡直躥上去。那大甑有一米多高,木製,罩在大鍋上,甑底是一張密眼竹篳子。四個夥計,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