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們重新開始吧!’
柏硯愣了一會兒,他望著我,綠色的眼睛晶瑩剔透。我追問他說好不好?他偏過頭,看向草坡下碧藍的湖,湖面波光粼粼,在他的眼中綽約,他緩慢地點頭,回答說好。
他還是和以前一樣,一旦承諾,就必定會做到。他很努力地想要和我重新開始,他嘗試與我重新構建親密關係。這對他來說,真是再困難不過的事了。
過去二十多年裡,總是我孜孜不倦地纏著他,貼著他,和跟腳的小貓小狗沒有區別,我的每一步都填在他的落腳點。柏硯沒有主動構建親密關係的經歷。一次都沒有。他在人際上是相當被動,相當懦弱的人。他永遠等待著別人的來到。他的策略是,等別人有所動作後,他再給予利益最大化的回應。這是他掌握主動權的方式。
這麼多年來,他主動構建的,只有以利益為核心的同盟關係。
柏硯很認真,很努力,他將‘與我重新開始’設定為頭項任務,兢兢業業地為此付出心血。
不幸的是,二十九歲的我在精神與心理上深受困擾,我不知道該怎麼配合,也其實並不知道該怎麼重新開始。一種活著的羞恥與對自我的厭惡貫穿著我。
我既無法成為曾經尚未經歷一切,不諳世事、天真爛漫的姜凍冬,也無法成為在派系鬥爭裡極端危險、沉默陰鬱的姜凍冬。我失去了我的形狀,我找不到我的方向。我的理想閃耀著光,鳥將它銜於喙中,飛向高山之巔,離我越來越遠。
順著大腿流到腳踝的尿液,不定期抽搐痙攣的運動神經,我醜態百出。儘管我有走出迷霧的心願,可事與願違。
‘我沒有辦法重新開始,’我崩潰地告訴柏硯,‘我忘不掉過去的所有事情,每一刻、每一秒,恥辱的事都會向我湧來。我分不清過去和現在,分不清虛幻與真實,我看不見我的未來。’
柏硯凝視著我,他碧綠的眼睛還是和過去一樣,空茫乾淨,純粹得如同一顆玻璃珠子。
‘我來忘掉,’他說,‘我來忘掉過去的所有事情。’
我那時不懂他的意思,我以為他是指他願意包容我。
奉行效率至上、目的優先的有用論的柏硯,為了達到‘忘掉過去的所有事’,選擇去洗掉了精神核心所有有關過去的‘不好’的記憶。
四十年前,這項技術尚未成熟,無法定點精準清除,常會出現將關聯性記憶一起清除的情況。出於這個原因,醫生會提前設定【安全詞】。只要安全詞出現,遺忘的記憶都能夠復甦。
柏硯因這個手術失去了所有與我有關的記憶。不僅如此,更糟糕的是,他的【安全詞】是‘與柏硯有血緣關係的孩子’。
他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有孩子,因為這本就不在他的人生計劃上,因為我無法生育。然而,失去記憶的他,成為了最鐵血冷酷的有用論擁護者。相比起有著家族榮光,正處於上升期,能夠帶來後代的陳丹,平民出身,已然退役,身殘志也殘的我明顯更沒有用。
所以,他選擇了與我離婚。
那個時候,我與世隔絕,渾渾噩噩。我不清楚他做了記憶清除手術,更不清楚令他恢復記憶的【安全詞】。我只是悲觀、平靜、絕望地以為這不過又是一次我的不被選擇。
三十四歲秋天的下午,自我出院,便與我分居,鮮少和我聯絡的柏硯敲響了我的家門。
在我喊了聲‘進——’後,他出現。
‘我出軌了,’柏硯站在門口,逆著光,渾身都披著黑暗,他對我說,‘離婚。’
‘好啊,你等等,等我打完這把遊戲。’我躺在沙發裡塞了口薯片。
柏硯沒說話,面無表情地雙手環胸,就這麼佇立在門口,冷漠地看著老舊遊戲機上的小人落下又蹦起,蹦起又摔倒,摔倒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