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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股少年氣從他身上瞬間褪去,他身上甦醒了一隻沉靜的、蟄伏的野獸,攜裹著無數未知的情緒,使得面前人只覺得他分外陌生。
“阿媽去世之後,我被村子裡的舅舅們又接了回去。按照傳統,雖然他們不是我的親生舅舅,但大家都姓木古惹古,他們對我有撫養的義務。”
“可是,問題就出在,我是和阿爸姓的。我在戶口本上登記的名字是梁望,一個徹徹底底的漢族名,彝族的舅舅們,誰也不願意接管我。阿媽本來就是孤兒,阿嬤為了一個外族男人,把她拋在了村子裡。在大涼山,沒有父親是很無所謂的,很多小孩都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誰,有舅舅、姨媽撫養就可以了;但是有一個背棄族人的母親,就是一種原罪。”
“阿嬤、阿媽都選了外族男人,我也是外族,這就是我的原罪。”
海浪仍然在怒吼,高畫質監控裡,廝打纏鬥的顧北知和楚白秋已經被趕來的保安拉開。林方和朱麗玲見狀,拿起包從專屬電梯裡逃之夭夭,被人群包裹隔開的兩人拿出手機,一邊怒視著對方,一邊飛快的對著手機下指令。
裴醒枝垂目端起茶盞,水汽在他眉眼間瀰漫開,襯得他的容顏如一片沾雪的梨花,於皎潔高華之餘,別有一種涼薄和淡漠。
梁望凝視著他,說不清此時此刻心裡到底是恨多一些還是愛多一些,或者兩者皆有。也許第一次在大涼山見到裴醒枝的時候,他就瞬間明悟了舅舅為什麼會義無反顧的墜落進去。
墜落在那雙春夜一般的眼睛裡。
“我流落街頭的時候,是舅舅把我抱回來的。他說,他在四川找了好久,生怕有人把我送到福利院去了;他說,他是我唯一血脈相連的親人,他絕對不會拋下我;他說,在彝族,舅舅對孩子有無可置疑的撫養責任,他會擔起一個作為舅舅的擔子。”
“可是舅舅那時候自己也還是個少年人。十五歲?十六歲?他被困在新疆的礦谷,作為一柄殺人的利刃四處奔波,積攢下來的那點錢全部花在了我身上。送我進最好的小學唸書,僱了保姆專門照料我的生活,整宿整宿的不睡坐飛機回來看我。他不敢讓任何人知道我和他的關係,因為他乾的是刀口舔血的活兒,有無數人背地裡想要他的命。我是他唯一的軟肋,甚至於我能感覺到,那個對他來說無比致命的威脅就在他的身邊,日日夜夜,讓他不得安眠。”
“十年前,我才過了兩年安生日子,舅舅忽然就沒了音訊。他打了一大筆錢來,預付了保姆十年的工資,還有我十年的學費。我惶恐不安,日夜煎熬,唯恐舅舅也像阿爸阿媽那樣忽然離去。又過了一年,舅舅忽然來看了我最後一次,把所有的積蓄都給了我,然後就再也沒見過了。我十四歲的時候獨自去了一趟新疆的礦谷,你猜我在那裡聽說了什麼?”
裴醒枝的眉頭微微一動,端著茶盞的手輕輕放下。他的手背雪白,看起來是和白瓷茶盞一般分不出的皎白;手掌微微泛起血色,顯得十分柔軟。老人們說,這樣的手叫紅酥手,是心軟的人才會有的一雙手。
可梁望知道,這個人心硬如鐵。
裴醒枝抬起眼睛看著梁望,雖然心裡已經洞若明鏡,卻依舊不妨礙他想起那雙眼睛,心頭痛極。
“他們說,舅舅原本是礦谷祁家的少爺,要繼承祁家的產業。後來,來了一個名叫裴醒枝的小少爺,戳瞎了祁家家主的眼睛,帶著一行人進了汗騰格里峰,祁家很多人都死在了那裡。我舅舅回來以後,病情惡化,跟著裴小少爺去了錦市,再也沒回來。再後來,祁家的礦谷就被拆分吞併,成為了一筆一筆流向錦市的資金,養活了一個名叫‘雨華資本’的龐然大物。而我舅舅的墓碑,立在錦市的西郊。”
梁望敘事的聲音極為平緩,幾乎聽不出情緒的起伏。襯著他面無表情的臉,有種野獸般的森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