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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斯舟徑直走到化妝間門口,甚至連門都沒敲,只是猛地把門撞開大步跨進去,並立刻反手掩上已經報廢的門,將目瞪口呆的陳帆和其他工作人員留在了外面。
「阮綏音。」傅斯舟叫了他一聲。
傅斯舟原以為他又會用利器捅傷自己,或是崩潰大哭,又或者憤懣控訴,但是都沒有。
他只是過分平靜地坐在化妝檯前一動不動,盯著鏡子裡的自己。
但他這副活死人的模樣卻讓傅斯舟愈發不寒而慄。
「——對不起。」傅斯舟開口,「對不起,我之前……」
他忙不迭趕到這兒來,就為了對阮綏音道這一聲歉,可話沒說完卻又咽回了肚子裡。
畢竟,他不可能告訴阮綏音自己已經暗中調查他數月,並且未經他同意就偷偷闖進了他房間,還把裡面翻了個底朝天,最後從他的秘密信件中窺見了他的秘密。
良久,阮綏音緩慢地將椅子轉向傅斯舟,仰頭看向他。
說不上來,傅斯舟覺得他看上去不一樣了,也許是造型的作用,泛著金屬光澤的妝容、皮衣、飾品和高馬尾消減了他身上那種軟綿綿的氣質,提出了幾分硬朗。
「你來了。」他彷彿剛剛才發現傅斯舟出現在了這裡。
自然,傅斯舟想他也沒有聽見自己的道歉。
傅斯舟走近一步,扶上他的肩膀:「還好麼。」
阮綏音停頓了一下,面無表情道:「如果我說不好呢。」
傅斯舟沒說話,也不知自己能說什麼,只是在他面前蹲下身,伸臂攏住他肩膀。
「——其實我一直知道我做錯了事情。」阮綏音空望著前方突然開口,並緩慢地咧開嘴,露出了一個略顯誇張的笑,像裂嘴的小丑。
「一直以來,我用我的錯誤安慰我自己,說服我自己相信,我遭遇的所有痛苦都是我應得的。」他輕聲說,「那會讓我覺得,命運並不是對我不公,只是在懲罰有罪的人…」
與其說是逆來順受,不如說是他於心有愧。因為一切本不屬於他,而是他從顧望景那裡偷來的。
他是一個冒名頂替的小偷,卑劣又無恥。
所以當徐可陽一把拽下他胸前寫著「顧望景」的名牌對他吼「你也配用他的名字」時,他沒有反抗,甚至沒有辯駁,是因為在心底深處,他或許也認可徐可陽所說的。
他頓了頓,道:「……可是我想,一切總應該有個盡頭。」
「站在舞臺上,看著臺下為我歡呼的粉絲的時候,我以為那就是盡頭,因為我得到了愛…很多很多的愛…它讓我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是痛苦從來沒有消失。」
阮綏音慢慢、慢慢發現,再多的愛也無法消磨他的痛苦,那些傷口只是被他遮掩起來,然後逐漸惡化、腐爛、擴散,變本加厲地折磨他,讓他痛不欲生。
「不要歌頌傷痕,不要美化苦難。」傅斯舟開口。
阮綏音微怔,顫著眼看向他。
「因為即便被美化,傷痕打在人身上也是痛的。」傅斯舟喉嚨哽了哽,「這不是你自己說的嗎。」
他垂了垂眼,眼裡凝著的水霧滴落下來,在臉頰劃出裂紋一般的淚痕。
然後那斷斷續續的抽噎逐漸變為歇斯底里的哭喊,他蜷縮在傅斯舟懷裡,就像是要把那些在別人面前隱忍強撐著沒敢掉的眼淚都流乾,彷彿那樣就能把痛苦抽離。
他的眼淚依然讓傅斯舟很不舒服。
引起人的共情一直都是阮綏音的超能力,但傅斯舟覺得他這招術日益精進了。因為一開始,傅斯舟看著他哭時儘管略有些不適,但不痛不癢,甚至更多的是不耐和厭煩。
而如今這種不適卻讓傅斯舟覺得很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