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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萊剋星頓的酒店,樓下一間大廳臨時成了音樂廳,變成供中產階級交際的場所。一群穿著閃耀亮片連體衣的現代舞舞者魚貫而入,同他倆擦肩而過。
辛戎調侃起來,說自己在紐約第一次看演出,就是現代舞表演。臺上的舞者身著膚色連體衣,身段勾勒清晰,在燈光的襯託下,視覺上近乎全裸。他那時萬分害羞,眼睛都不知該往何處放。如今,不同昔日,即使脫衣舞舞娘大剌剌杵在眼前,也能大大方方欣賞了。
「就像世界在我面前開了一扇窗,我把腦袋小心翼翼探出去,包羅永珍。」他說。
蘭迪先是瞪圓了眼睛,隨即晃著腦袋,笑起來。實在難以想像,辛戎侷促的畫面,就像天方夜譚般。他目不轉睛盯著辛戎,似乎對眼前人,又多了一層瞭解。
儘管這一天足夠日常,就連小插曲也算不上貨真價實的波瀾,可他得出一個單方面的結論——他們之間,通往心靈的那扇門,正在慢慢開啟。
同乘電梯時,蘭迪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你願意幫我看看我母親的日記嗎?」
辛戎一怔,「什麼?」
「我中文學了有一段時間了,可這樣還是太慢,我想請你幫我翻譯她的日記,行嗎?」
語言,也是一扇窗,開了,才能看見本來面目。蘭迪有點等不及了。
辛戎嘆了口氣,裝作思索。
蘭迪見狀,再次厚道地笑起來,神情誠懇。
辛戎跟著笑了,「你要感謝我今天的『快樂』心情好,看這世上的一切都順眼。好吧,就發善心,幫你一回。」
晚間,辛戎剛一洗完澡,房間門就被人敲響。蘭迪站在門外,腋下夾著一本硬皮日記,暗紅封面,對他說晚上好。蘭迪進門,他邀蘭迪在沙發上坐下。蘭迪坐著,他站著,形成一個居高臨下的姿態。蘭迪將日記本遞給他。
「你隨身帶著這本日記嗎?」辛戎將日記在手上掂了掂。
蘭迪摸著後頸,「差不多吧。」
辛戎低頭,開啟日記,內頁已經被翻到卷角,紙面微微泛著黃。隨手翻到一頁,字寫得很娟秀,不由讀出聲,「6月11日,晴。下午,樓下發生了一樁車禍,一個人撞死了一條狗,還招來了警察,與狗主人扯皮。這裡的人好奇怪,把狗看得比人貴重。超市還不錯,裡面商品琳琅滿目,可以直接就拿,不需要糧票、購買票。這裡也沒有大陸那樣的售貨員,只會站在櫃檯後頤指氣使。招待會我不想去了,說什麼看話劇錄影帶,到底是不是看真正的話劇,鬼知道。」
辛戎接著往下翻,日期隔了兩天,是13號。
「今天,他說要帶我去開刀,說開了刀就好了。可我不想,要是留下了創口,我該怎麼辦。晚餐吃不下。他來看我,說再這樣下去,就分手。他昨天還說會和妻子離婚,今天就變臉。為什麼夏天下雨,還是這麼涼,像秋天。」
索性跳著翻到中間,記載日期來到10月。
「我向警察報警,警察派了翻譯,但是名男翻譯。他對我充滿質疑,我每說一句,他都要接上一句,這是真的嗎?再翻譯給警察聽。也難怪,我聽懂了那個單詞,他告訴警察,說我的職業是妓女。警察好像並不在意。我聽說最近在愛荷華,一對黑人父子被白人生生打死了,卻只罰了幾千美元,連牢都不用坐。這就是美國的法律嗎?形同虛設。」
辛戎蹙眉,已經能嗅到若有似無的危險訊號。蘭迪觀察他的臉色,忍不住問:「怎麼了,是寫了什麼不好的嗎?」
辛戎朝他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直接跳到最後一頁,時間來到了次年12月。
「我該不該要這個孩子呢?我問蓉姐,蓉姐說生下來孩子,實在養不起就送去福利機構吧。找找孩子的父親最好,讓他出錢養,天經地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