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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情意,如懿早知道,卻無法有一點點回應。哪怕她明明,已把他的好,刻於骨,銘於心。
孤寂的日子裡,她開始害怕下雨。
晴日裡的紫禁城並不那麼陰森,甚至還有幾分富麗輝煌的格局。可是一落雨,那是另一個世界。浩浩茫茫的雨水像是永遠在沖刷著牆頭如血的顏色。而細雨紛紛時,整個紫禁城都像一個哀哀的鬼魂,在雨水裡慼慼地煢煢而立。
真的,年輕時無知無覺,什麼都不怕。如今年華漸漸衰折了,反倒生出怕來。
她沒有權勢煊赫的母族,沒有貼心的女兒,兒子也唯獨只剩了一個,已然送去了海蘭那裡。夫君,早已是形同沒有。其實她何嘗真正擁有過。曾經有的,不過是他的—點兒情意,這兒一點兒,那兒一點兒,從來沒周全過。因著這樣,皇后的名分也不過成了虛空,她倒成了孑然一身,孤零零一個兒。
有時想想,真是虛妄。一段執著數十年的情感,一朝跌宕斷裂,競是因著另一段情感。是他,親自引著自己到熱鬧繁華錦繡族擁裡來,卻也是他,親手丟開了她,遺她在孤清裡。
到頭來,伴隨手邊的,唯有那一卷墨梅,不會隨時氣的變化,盛開依然。
二十九年四月二十八日,久病的忻妃棄世而去。如懿與海蘭守在靈床前,看著年幼的八公主穿著雪白的孝服哭得驚天動地,心下悽愴,相顧無言。那一夜,除了風聲,萬籟俱寂。她想起剛入宮時的忻妃,那樣愛笑,如山花爛漫。最後離世的一軋,枯瘦一把,不盈一握。
不過十年,紫禁城中又添了一把紅顏枯骨。她臨去時沒有一言,只是盯著幼小的八公主久久不肯閉上雙眼。
還是如懿先明白過來,道:「你放心,本宮與愉妃會照顧好璟嫿。」
忻妃艱難地點頭,一縷芳魂終肯消散。
而彼時,皇帝又新納了福常在、柏常在、武常在與寧常在,四人都是正當嘉年的少女,各擅其美,如四季開不敗的花朵。總是花落花開,舊人去,新人來,從未寂寞過。而二十七年的十一月,一向擅寵的嬿婉,又生下了皇十六子。
比起後宮,前朝的氣象更為明朗。二十八年五月初五,九州清晏因雷暴失火,因是深夜,殿中唯有皇帝與和親王下棋做伴,弘晝驟見火起,嚇得奪路而逃。幸得住在側殿的永琪發覺得早,立刻背起皇帝逃出生天。
自此,儲位之事,便有分曉。
乾隆三十年正月,皇帝決意再度南巡。說起此事時,是皇帝的愛女和敬公主最先知曉。彼時父女二人立於孝賢皇后畫像前,哀思難絕。
畫像上的孝賢皇后仍是盛年綺貌,而皇帝卻是半百之人,漸漸有了老態。自與皇后疏遠之後,嬪御之間皇帝亦少流連,倒是在長春宮中枯坐更久。
皇帝輕撫畫像,哀嘆不已:「城上斜陽畫角哀,沈園非復舊池臺。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朕前些日子讀到陸遊哀悼唐婉的詩,就很想念你。琅嬅,從前朕對不住你的地方不少,如今想要和你說說話,竟也不能了。」
和敬公主依偎在皇帝身邊,露出幾分少有的小女兒情態,依依道:「皇阿瑪,您想念額娘,額娘都是知道的。」
皇帝拍拍和敬的手,「朕想著過了新年就再南巡。可每次想到你額娘在濟南過世,朕便覺得濟南是一座傷心之城,不肯一入。」
和敬看著皇帝的哀色,也是不忍,便勸慰道:「這兩年來宮裡的動靜鬧得這麼大,京城裡雖還瞞得嚴實,兒臣卻也知道了些許,只是不好開口。皇阿瑪如此懷念額娘,一半是因為再無人可與額娘比肩,另一半,也是皇額娘處事有些太不像話了。如此,皇阿瑪想去南巡散散心,也是好的。」
皇帝走了兩步,到榻邊坐下,「皇后不大理宮中事,令貴妃也算是個能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