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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楊月樓在錦江飯店盛宴款待這位心中敬佩的津門恩人。李金鏊說:&ldo;楊 老闆,您餵得飽我一個腦袋,餵不飽我黃浦江邊的上千個扛活的弟兄。如今大 河蓋蓋兒,弟兄們沒飯轍,眼瞅著小命不長。&rdo;
小楊月樓慨然說:&ldo;我去想辦法!&rdo;
李金鏊說:&ldo;那倒不用。您只要把上海所有名角約到一塊兒,義演三天就 成!戲票全給我,我叫弟兄們自個兒找主去賣,這麼做難為您嗎?&rdo;
小楊月樓說:&ldo;二哥真行,您叫我幫忙,又不叫我費勁。這點事還不好辦 嗎?&rdo;第二天就把大上海所有名角,像趙君玉、周信芳、黃玉麟、劉筱衡、王芸 芳、劉斌昆、高百歲等等,全都約齊,在黃金戲院舉行義演。戲票由天津這幫 弟兄拿到平日扛活的主家那裡去賣。這些主家花錢買幾張票,又看戲,又幫忙 ,落人情,過戲癮,誰不肯?何況這麼多名角同臺獻技,還是《龍鳳呈祥》《紅 鬃烈馬》一些熱鬧好看的大戲,更是千載難逢。一連三天過去,便把凍成冰棒 的上千個弟兄全救活了。
李金鏊完事要回天津,臨行前,小楊月樓又是設宴送行。酒足飯飽時,小 楊月樓叫人拿出一大包銀子,外頭拿紅紙包得四四方方,送給李金鏊,既是盤 纏,也有對去年那事謝恩之意。李金鏊一見錢,面孔馬上板起來,沉下來的嗓 門更顯得甕聲甕氣。他說道:&ldo;楊老闆,我這人,向例只交朋友,不交錢。想 想看,您我這段交情,有來有往,打誰手裡過過錢?誰又看見過錢?折騰來折騰 去,不都是那些情義嗎?錢再多也經不住花,可咱們的交情使不完!&rdo;說完起身 告辭。
小楊月樓叫李金鏊這一席話說得又熱又辣,五體流暢。第二天唱《花木蘭 》,分外的精氣神足,嗓門冒光,整場都是滿堂彩。
第46章 刷子李
碼頭上的人,全是硬碰硬。手藝人靠的是手,手上就必得有絕活。有絕活 的,吃葷,亮堂,站在大街中央;沒能耐的,吃素,發蔫,靠邊呆著。這一套 可不是誰家定的,它地地道道是碼頭上的一種活法。自來唱大戲的,都講究闖 天津碼頭。天津人迷戲也懂戲,眼刁耳尖,褒貶分明。戲唱得好,下邊叫好捧 場,像見到皇上,不少名角便打天津唱紅唱紫、大紅大紫;可要是稀鬆平常, 要哪兒沒哪兒,戲唱砸了,下邊一準起鬨喝倒彩,弄不好茶碗扔上去,茶葉末 子沾滿戲袍和鬍鬚上。天下看戲,哪兒也沒天津倒好叫得厲害。您別說不好, 這一來也就練出不少能人來。各行各業,全有幾個本領齊天的活神仙。刻磚劉 、泥人張、風箏魏、機器王、刷子李等等。天津人好把這種人的姓,和他們拿 手擅長的行當連在一起稱呼。叫長了,名字反沒人知道。只有這一個綽號,在 碼頭上響噹噹和噹噹響。
刷子李是河北大街一家營造廠的師傅,專乾粉刷一行,別的不幹。他要是 給您刷好一間屋子,屋裡任嘛甭放,單坐著,就賽昇天一般美。最叫人叫絕的 是,他刷漿時必穿一身黑,幹完活,身上絕沒有一個白點。別不信!他還給自己 立下一個規矩,只要身上有白點,白刷不要錢。倘若沒這本事,他不早餓成幹 兒了?
但這是傳說,人信也不會全信。行外的沒見過的不信,行內的生氣愣說不 信。
一年的一天,刷子李收個徒弟叫曹小三。當徒弟的開頭都是端茶、點菸, 跟在屁股後邊提東西。曹小三當然早就聽說過師傅那手絕活,一直半信半疑, 這回非要親眼瞧瞧。
那天,頭一次跟師傅出去幹活,到英租界鎮南道給李善人新造的洋房刷漿 。到了那兒,看刷子李跟管事的人一談,才知道師傅派頭十足。照他的規矩一 天只刷一間屋子。這洋樓大小九間屋,得刷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