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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辦法了。任憑這命中註定、霸氣十足的鬍子把他第一個女友打跑。雖然 女友沒說分手的原因是為了鬍子,但誰會一輩子天天夜裡睡在鐵蒺藜旁邊?用下 巴上的鬍子把女朋友嚇跑,可謂天下少有,真算得上蠍子‐‐毒(獨)一份了。
從此老蔡變得自卑起來,甚至不敢主動去接近女人。至於他後來的妻子, 完全是人家自己主動走進他這一團荊棘的。若說這段姻緣的起始,那可是再普 通不過的一件小事‐‐
一次老蔡出差杭州辦完事,買了回程的車票在火車站等車。站臺上有一個 很長的水泥水池,上邊一排七八個水龍頭,這是為了方便來往的長途旅客洗洗 涮涮的。可有的人只顧洗,完事不關龍頭,三個龍頭正在嘩嘩流水,過往的人 沒有一個人當回事兒。老蔡上去把這三個龍頭全擰上‐‐這個細節叫坐在車窗 邊的一個女子瞧見,心中生出敬意。老蔡上車後湊巧坐在這女子的斜對面,誰 想這女子就主動和他交談起來。這女子在杭州上大學,念中文,喜歡文學的女 子都很看重人的心意。而真正的愛慕,往往是從對方身上感觸到自己人生理想 的準則開始的。還有比關水龍頭再小的事嗎?但對於這念文科的女子,它就像一 束細細的光照亮一個世界。有了這樣的來自心靈的因由,鬍子就不會是任何障 礙了。
如果愛一個人,一定愛這個人的一切,包括缺欠。缺欠甚至可以被美化。 比如對老蔡的鬍子。妻子稱之為&ldo;溫柔的銼&rdo;。
老蔡自己卻很小心。剛結婚時,他怕在激情中扎傷妻子,每天睡覺前都把 下巴颳得鋥亮。一天早晨醒來,睡意未盡的妻子無意間伸過來的手觸到他的臉 ,手馬上閃開,好像觸到一個硬棕刷,被扎一下。妻子不知道睡了一覺的老蔡 的鬍子竟會長成這樣。
老蔡說:&ldo;我馬上起來刮臉。&rdo;
妻子笑道:&ldo;不,這是你的識別物。如果摸不到鬍子就不是你了,換別人 了。&rdo;妻子逗他。
老蔡有點急。他賭氣說:&ldo;還有一種情況就是我死了,人一死就不會再長 鬍子了。&rdo;
妻子忽然翻身起來,使勁捂住他的嘴,朝他大聲叫著:&ldo;說什麼混話呀, 快敲木頭,敲木頭!&rdo;
老蔡很驚訝。嫻靜的妻子怎麼會變得這樣的氣急敗壞。
老蔡不是學文的。也許他沒想過,愛的本質就是生命的相互依賴。
再往後,老蔡與鬍子的關係不但不小,反而更大了。
比方上世紀六十年代末被關進牛棚時候,他最受不了的並不是那些逼供啦 、寫檢查啦、批鬥時&ldo;坐飛機&rdo;以及捱揍啦等等,而是不能刮鬍子。從十七歲 起,他沒有一天不刮鬍子,可是牛棚裡任何人都不準刮鬍子,主要是怕他們用 刮鬍刀片自殺。飯碗也不用瓷的,怕他們摔碎碗用瓷片割脖子,他們用的飯碗 都是搪瓷或鋁的。此外也不給他們筷子,擔心他們把筷子頭磨尖,插進自己身 體的要害處。據說一位老專家就用這種自己改制的筷子了結了自己。因此吃飯 時發給他們每人一條硬紙片做代用品。
於是,被放縱的鬍子便在老蔡的臉上像野草那樣瘋長起來。五天後像卡斯 特羅,十天後就像張飛了。他感到下半張臉發熱,捂得難受,好像扣著一個厚 厚的棉帽。這時候正是八月天氣,不時要用手巾去擦鬍子中間的汗水‐‐好似 草裡的露水。不久,他感到鬍子根兒的地方奇癢,愈搔愈癢,大概生痱子了。
他原以為自己這麼硬的鬍子,長得太長會像四射的巨針。在他剛被關起來 的頭幾天鬍子還真是長得又長又硬,使他想起少年時